说完了苏喆的事儿,李云亭再看那一张张纸上密密麻麻写的甚为详细的计划安排,一时有些泛酸,忍不住道,“你对他还真是尽心尽力。”

  闻言,许怀义乐呵呵的打趣道,“别吃味儿,也想着你呢,看看这个……”

  见他一副献宝的表情,李云亭好奇的凑过去,却是更加看不懂了,尤其那些奇怪的画,有些像房子,有些像大桌子,“这又是什么?”

  许怀义兴致勃勃的解释,“这叫私人会所,”

  李云亭头回听到这个名字,更加疑惑,“什么叫私人会所?”

  许怀义道,“简单的来说,私人会所就是有钱有势,差不多同等阶层的一拨人,吃喝玩乐的聚会休闲场所,有很强的私密性和高端性,能进会所的,需要缴纳一定的费用,而相应的,会员身份,也会演变成财富的象征与身份标签,两方双赢。”

  李云亭听了个大概,似懂非懂。

  见状,许怀义又进一步道,“当然啦,真正吸引会员的,远远不仅只是物质上的享受及奢侈,而是发现商机和结交人脉的好地方,大家在这里放松休闲的同时,还能彼此分享些生意上的经验和见解,还能认识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寻找到潜在的生意伙伴,这些都是吸引有钱人的核心。”

  这下子,李云亭倒是懂了啥叫私人会所了,只是不解,“这跟为我着想有什么关系?”

  他又不懂做生意。

  许怀义冲着他肩膀不轻不重的捶了一下,“咋没关系了?我之前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忘了?”

  李云亭眨眨眼,“哪一句?”

  许怀义好笑又好气,“还能哪句?我之前不是说过,再有好点子就拉上你一起干?你不懂生意,就出点钱,占股分红利呗。”

  闻言,李云亭眼睛微微一亮,神情都柔和了不少,“原来是这事儿啊,难为你还记着。”

  许怀义哼笑,“我当时是诚心要谢你,难不成你以为我说的是场面话?”

  李云亭摇头,“那倒没有。”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就付诸行动了。

  许怀义忍不住又给了他一胳膊肘子,“说吧,干不干?”

  李云亭毫不犹豫的道,“干。”

  许怀义眼底闪过笑意,“丑话说前头,虽然我觉得这私人会所能赚大钱,但事无绝对,万一有啥意外,你可别觉得是我坑你。”

  李云亭道,“我信得过你。”

  “那你准备银子吧。”许怀义把一摞纸叠起来,揣进怀里,“这么大买卖,靠咱俩是不行的,咱俩也没空经营,还是得找苏喆挑头。”

  闻言,李云亭不由挑眉,抱臂看着他,“说来说去,你这还是为了苏喆吧?等到苏家的事情了结,他参与商会会长的竞选,有跟你合伙的那些生意打底,本就能彰显出他的经商能力,再加这么一家私人会所,无疑会更为他增添光彩的一笔,而利用会所,聚拢起大量的商户,他的人脉,很容易就能拓展开,所以,你办这家会所,究其根本,还是为他谋划。”

  许怀义翻了个白眼,“虽然我很想认下这口大锅,毕竟为了朋友这么仗义,是给我扬美名,但我实在没那么大脸,也不好骗你,办私人会所呢,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是为苏喆,另一小部分是为谢你,更多的还是为我自己。”

  说完,无语的又补上一句,“别总是把我想的那么伟大行不?我私心重的难道不够明显?”

  “真的?”

  “废话,这种事儿有啥好需要撒谎的?开会所能得到的巨大利益,以后你慢慢就能体会到了,绝不只是我刚才说的那一点好处,所以这事儿,我还得把我师傅也给拉进来,一来是尽孝,有好处不能落下师傅不是?二来,也是给咱仨找个靠山,不然将来会所发展壮大了,咱们保不住,白白为旁人做了嫁衣。”

  关键时候,孙家这杆大旗还是很好用的,孙尚书已经入了内阁,又是清流中立一派的柱石,以后甭管谁上位,都不会拿孙家开刀。

  虽说沾不上从龙之功,可这样的能臣,只要不是昏君,都会重用。

  李云亭自然也能看明白这其中的道道,点点头,“我没意见,你只需要给我留一成股子就可以,大头给你或是孙家。”

  许怀义却摆摆手,拒绝了,“不合适,大头还是得给苏喆,将来咱俩走仕途,不适合过多参与其中,会所基本上得靠他一个人支应,给的股子少了……一开始,或许苏喆不会说什么,但天长日久,人心难免会生怨失衡,若是走到那一步,可就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李云亭闻言,不由蹙眉。

  许怀义知道他要说什么,笑了笑,继续道,“这是人之常情,人性如此,并非是苏喆不知感恩,换成你我,同样逃不开,只是你不看重钱物,不会在这方面生怨失衡,但若是换成你在意的呢?你能保证自己永远无私公正?能做到那一步的,是圣人。”

  李云亭聪慧,一点就透,眉头展开,但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听你的,不过,就算让他占大头,也不要超过四成,你至少要拿三成,我这一成永远给你留着,这样,以后也好抗衡。”

  许怀义闻言,不由失笑,“你啊,咋就对他这么不放心呢?他得罪过你?”

  李云亭轻哼了声,“没得罪,但我就是信不过,商人重利,为了利益,亲人、朋友,都可以拿来利用,利益足够大时,也会毫不犹豫的背叛舍弃。”

  许怀义无语的提醒,“我家里做着生意,也算个商人,你指着秃子骂和尚,礼貌吗?”

  李云亭无声扬起嘴角,“在我这里,你又不是商人,何来指桑骂槐一说?”

  “那我是啥?”

  “侠义之士。”

  “……”

  许怀义这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很快,这股东风就刮来了。

  还刮得很猛烈。

  苏家越是想低调处理,京城关注此事的人就越多,许怀义一开始,以为是苏喆暗中做了什么布置,后来才知道,是孙钰顺手推了一把。

  当然他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许怀义拿着私人会所的计划书,去找他要银子入股的时候,才从他嘴里漫不经心的提了这么一句。    孙钰为啥推波助澜,自然是帮衬徒弟,起到的作用还是蛮大的,最起码苏坚没法再遮掩结果,还得咬牙下了狠手去处置,以此保住他的名声和苏家的家规。

  而结果也确实如许怀义推测的那样,苏坚把暗杀的罪名全都推到了苏宣头上,把苏睿摘的干干净净,别人不信也没法儿,苏宣自己都承认了。

  苏宣被执行家法,抽了二十鞭子后,浑身是血的被赶出了苏家,只带走了贴身物品和近身伺候的小厮,算是净身出户。

  消息一经传开后,不少人唏嘘,有觉得苏坚惩罚的过于心狠的,毕竟是亲生儿子,做错了事惩罚就惩罚,不至于从家谱上除名吧?况且,还昏迷着就让抬走了,做的属实残忍了点儿。

  当然,也有觉得他处事果断的,身为家主,就该如此公平、公正,一切以祖上定下的规矩说话,而不是夹杂个人感情,被私情所左右。

  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苏家被人看了笑话,一时间以苏坚生病为由,闭门谢客。

  苏喆让小厮把许怀义请到自己别院时,猛灌了一杯酒,讥诮的道,“我那好父亲为了苏睿什么都能往身上揽,连生病的借口都替了,也不怕应验晦气,可真是父子情深,可怜我们这些庶子,活像是捡来的。”

  中午,苏喆在别院赏花的亭子里摆下席面,也没搞太多排场,六菜一汤,家常更显的亲近。

  许怀义吃的也随意,等下还要上课,就没敢喝酒,拿着筷子,夹着一盘油炸小河虾,听了苏喆的话,接过去问道,“这么说,生病的是苏睿?”

  “嗯。”

  “真生病了?不是躲羞装的吗?”

  苏喆冷笑道,“他那种人,还有羞耻之心吗?是我父亲罚他去跪祠堂,说好跪三天,结果,一晚上就晕过去了,请了大夫去看,说是受了风寒,人都烧起来了,惩罚自然也就免了。”

  许怀义挑眉,“这么巧?”

  苏喆嘲弄道,“我打听过,是真的发烧了,不知道是的确染了风寒,还是用了什么手段,总之,躺在床上一脸病容,不似装的,我父亲那心疼焦虑的样儿,也不像是演给我看的,那八成是真病了。”

  许怀义啧啧两声,“这也太不抗挫折了,都还没怎么着他呢,就倒下了,就这心性,你父亲还想让他继承苏家,就不怕被人给围剿了?”

  大雍第一皇商的名头,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苏坚能压得住,苏睿就未必了,哪怕有二皇子的扶持,家主没本事服众,带着苏家把生意做大,那被蚕食是迟早的事儿。

  苏喆苦笑道,“我父亲对其他人、其他事儿,都精明的很,说是慧眼如炬都不为过,唯独在苏睿身上眼瞎心盲了,谁劝都不好使儿。”

  许怀义感慨道,“天下啥病都能治,不能根治的也能缓解,唯独这偏心眼,是一点没办法都没有啊。”

  苏喆深以为然,颓丧道,“经过这次的事儿,我对他也死心了,再无一丝奢求。”

  没有奢求,也就没了失望和伤害。

  闻言,许怀义试探的问,“他对你很生气吧?”

  苏喆自嘲道,“何止生气,还恨之入骨了,说是敌人也不为过。”

  “没那么严重吧?”

  “我没夸张。”

  “就因为你把家丑捅出去,逼着他给你个交代?可你最后不也退让了嘛,只处置了苏宣,苏睿不还好好的待在苏家?名声都没受损,他还不满意?”

  “不满意,在他眼里,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可我不甘心,我那些做法,不止是不孝,还挑衅了他的威严,让他在苏家的族老跟前大失颜面,他不会放过我的。”

  许怀义不由忧虑起来,嘴里的椒盐排骨都不香了,“那你以后岂不是更危险了?”

  他担心苏喆,一方面出于朋友之间的情义,另一方面也是愁自家的生意,还有他的那些计划,想要顺利实施,少了苏喆,会很麻烦,想找个合适的人出面打理,并不容易。

  苏喆见他愁眉不展,眼里多了抹暖意,“放心吧,我也耍了些手段自保,当着苏家族老的面,揭破了家里不少隐私事儿,让他们知道,我父亲虚伪的真面目,更看清了他的处事不公,族老们很生气,联手逼他做了保证,可以偏疼抬举嫡子,但不能打压残害庶子,苏家的子孙都有竞争家主的资格,他不能凭感情喜好来决定家主的人选。”

  许怀义闻言大喜,拍拍他的肩膀,“可以啊,这算是给你父亲带上紧箍咒了啊。”

  苏喆摇头苦笑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已,我虽然争取到了机会,但机会也很渺茫,不止我父亲视我如仇敌,那些族老也觉得我行事乖戾过激,不服管教,不顾全大局,难当大任,没了他们的支持,我也仅仅是保住了小命而已。”

  许怀义不以为意的道,“保住了命,才有以后,没了命,还谈什么将来?命才是最重要的奋斗资本啊……”

  苏喆郁郁的又灌了一杯酒,“可我名声,也毁的差不多了……”

  许怀义意味深长的道,“名声能毁,就能重建,端看你能拿出多大的利益,展现多少本事了,只要旁人能从你这里得到足够多的好处,还愁他们不对你笑脸相迎?”

  苏喆听出了潜台词,“你是想,让我拉着他们一起做生意?我倒是舍得,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但眼下,我经手的生意,实在没有适合他们能掺和一脚的了,而且,那么多人,我也拉拢不过来啊……”

  许怀义这时才从怀里掏出那摞纸递给他,“看看,我这点子咋样。”

  苏喆忙不迭的接过来,刚开始看,还有些茫然,越看眼神越亮,不等都看完,便已激动的道,“这点子好,太妙了,堪称神来之笔啊,哈哈哈……”

  等他都看完,却是从激动中平静下来,看着许怀义,眼眶都开始泛红。

  许怀义,“……”

  不至于感动的要哭吧?
  在苏喆看来,太至于了,亲兄弟亲爹都没对他这么好过啊,可许怀义却能为他谋划到如此地步,他如何不感动?“怀义,我……”

  张嘴就哽咽了。

  许怀义赶紧递给他一方棉布帕子,“哎,我说,都是爷们,丢不丢人呐……”

  苏喆也觉得难为情,转过身,用帕子捂着眼平复了一会儿,再转过来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眼里含着笑,起身拱手行礼,“大恩不言谢,咱们且看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