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的雨,又是夜间。

  伴着清风,还有些寒气。

  打在脸上,有些凉凉的。

  两人一起,向着不远处的田地走去。

  姜鹿溪他们这座村子,四周是有不少山的。

  姜鹿溪她们田地的旁边,就有一座山。

  村落依山而建,在古代,平湖这处地方算得上是一座世外桃源。

  只是在现代,许多人因为难以走出这一座又一座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大山,而被穷之一字,困住一生,直到这几年政府修了路,打通了平湖通往外界的路,镇上的生活才总算好了一些,现在还不显著,等平湖读书的孩子多起来,生活自然会变得更好。

  能不能考上大学另说,总要多识些字的。

  在以前,因为读书难,平湖识字的孩子都不多。

  因这两天都下了雨的关系,小路很是难走。

  而程行也就将她给松开了。

  程行伸出了手。

  经历了一场病痛是一方面。

  姜鹿溪他们这个地方,要比程行他们村漂亮多了。

  雨很大,前方的路,都成了一层又一层的密雾。

  姜鹿溪将手递给了他。

  然后她将纸分成了三份,先去给爷爷烧了一份,然后告诉她奶奶去世的消息。

  别说是她了,就算是一个身体很好的人,晚上不吃饭,吃的又都是没什么营养的东西,再加上天天熬夜,不只是上学时是这样,毕业工作后也是这样,身体又怎能不出问题?

  性格又怎么可能不变得越来越冷?
  在忍受了无数的孤独寂寞之后,心灵自然就想要去找一个能够寄托的地方。

  姜鹿溪未来那场肯定是从鬼门关走过的一次大病,程行是绝对不会再让它发生的,那次生病,前世的程行或许不太知道原因,但是现在在陪了姜鹿溪那么长时间以后,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还有一方面,那就是她真的举目无亲了。

  在姜鹿溪保送华清的那一刻,就已经预示着她要离开了。

  直到下了他们的地,快到姜鹿溪父母的墓地时,姜鹿溪才挣扎起来。

  只是四月尚还未熟,到了五月黄透之后,便可吃了。

  脚上沾到的泥太多,不甩一下不太好走,跟负重十公斤一样。

  “想来。”程行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

  他们镇上,是有个平湖的,小路两旁的小溪,都是从平湖里流过来的,夏夜的雨落在旁边的小溪里,雨声潺潺,这本是最好的季节,但此刻,两人疾走,却是为了告知姜鹿溪的爷爷和父母,她的奶奶,明天要在旁边下葬。

  前几次来,都来得急,又多是冬天。

  迷雾层层,夜雨蒙蒙,一片浩渺。

  已经不是药石能医的了。

  人间四月,山间巷里,梅子初黄。

  村子小路旁,有不少棵梅子树。

  她的死,是如释重负后的解脱。

  没有人,就只能是神。

  世上没有一個自己相熟相知,甚至连一个能交心说话的人都没有。

  稍微甩掉了一些,就好走多了。

  “说了不用来的,我自己来就行。”看着程行的鞋子变得全是泥土,他又在旁边甩了甩鞋子上的泥,姜鹿溪说道。

  往前走了一会儿,只走路中间,不走路旁边的姜鹿溪又陷了进去。

  到了爷爷跟父母的墓地。

  之后,她又拿着纸来到了父母的身边。

  程行发现,有些事情,即便他是重生者,也改变不了。

  比如姜鹿溪奶奶的死。

  而且程行现在也明白她前世为什么要出家了。

  程行的这一句想来,让姜鹿溪彻底没话了。

  一个已经精疲力尽,油尽灯枯,为了自己孙女儿硬撑了许多年的老人。

  但是姜鹿溪的奶奶他救不了。

  从大路上下来,走上泥泞不堪的小路。

  程行将她从被陷的泥坑中给拉了出来。

  姜鹿溪在三座坟的中间,点燃了鞭炮。

  然后牵着她的手,再没松开过。

  跟父母要说的话,要倾诉的事情就多了起来。

  她边给父母烧着纸,边说着话。

  而程行就这样,将伞打在她的头顶上。

  纷飞的烟,到了空中,变成了云。

  这块地的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溪。

  在这寂静的田地里,还能听到小河潺潺的流水声。

  没有山林树木的遮挡,一阵风吹来,还有些冷。

  清溪忽见云起,雨声惊觉清寒。

  姜鹿溪跟父母小声呢喃的话,突然变得多了。

  多到纸已经烧成了灰烬,灰烬里的星火已经不见星光,她那好听的耳语呢喃声,还在继续。

  甚至,程行还听到了哭腔。

  “先回家吧,有些冷,别冻感冒了。”程行道。

  被这样清寒的风吹一会儿是没事的。

  但吹久了,她现在身体又那么弱,程行还真怕她感冒生病。

  “嗯。”姜鹿溪擦了擦眼睛,从地上起来。

  “走吧。”姜鹿溪看着他。

  两人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在走出田地,走出小道时。

  这次程行没有等她陷进去,先伸出了手。

  姜鹿溪看了看他,说道:“只是为了能快些回家。”

  “嗯。”程行点了点头。

  姜鹿溪握住了她的手。

  在寂静的夜,在微寒的雨。

  姜鹿溪的俏脸微红。

  只是,在姜鹿溪看来,确实是为了走路,为了能快些回家。

  这样牵着,陷进去泥土里,程行能直接把她给拉出来。

  这泥泞不堪的小道,便不再那么难走了。

  握着程行的手,走出这泥泞小道时,姜鹿溪便给松开了。

  六点多钟来的,回去时已经是七点多钟了。

  到了家时,姜鹿溪道:“我早上睡了会儿,已经没那么困了,你现在要是想回去,我还是可以把你送回去的,只要把你送到大路上,你就不怕了。”

  “我来的时候骑的不是你的自行车,是摩托车,你把我送到大路上你怎么回来?”程行问道。

  “我走着回来就行,大路距离这里又不远。”姜鹿溪道。

  “我之前怎么说着来的?”程行忽然问道。

  “好了,别说了。”姜鹿溪赶忙制止了他。

  走进灵棚,小文小花他们还都在认真地守在火盆前。

  “小文,小花,这里我来就行了,快些回家吧。”姜鹿溪对着他们道。

  时间确实不早了,他们明天还有活要忙。

  除了接纸放鞭炮之外,明天出殡,他们还得帮忙拿着纸马纸人。

  纸马虽然大,但因为都是纸做的,他们是能拿的动的。

  “那鹿溪姐姐,我们就先走了。”小文说道。    “嗯。”姜鹿溪点了点头。

  他们掀开门帘,每几人打着一把伞,离开了这里。

  人都走完之后,灵棚里就只剩下了程行跟姜鹿溪。

  “你要是不害怕的话,可以先在我屋里睡一夜。”姜鹿溪看着他道。

  “不用,我就在灵棚里就行。”程行道。

  程行在旁边坐了下来。

  “明天伱要忙的事情很多,我帮你守会儿灵,你先睡一会儿。”程行道。

  姜鹿溪摇了摇头。

  “听话。”程行看着她。

  “明天是出殡的日子,是奶奶葬礼的大日子,你要是不睡一会儿,明天要忙一天,到时候你要是犯困怎么办?”程行皱着眉头看着她。

  “别跟头犟牛一样犟来犟去,我之所以留下来不回家,就是为了能留在灵堂里帮你守一会儿灵,让你能够养精蓄锐睡一会儿的。”程行道。

  “又不用睡太久,明天我也有事情,我也要忙,我负责上半夜,你负责下半夜,我们交替着来守灵。”程行道。

  “这件事情本来跟你是无关的。”姜鹿溪看着他道。

  “我不知道跟我有没有关系,我只知道,现在我想这么做,而且,你能保证以后真的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吗?”程行问道。

  “我三十岁之前,不谈朋友的。”姜鹿溪道。

  “那就等到三十岁以后。”程行道。

  姜鹿溪抿了抿嘴,没吱声。

  “快去睡觉。”程行看着她。

  “十点的时候你喊我,换我来守。”姜鹿溪道。

  现在七点多,三个小时,足够了。

  “嗯。”程行点了点头。

  就这样,程行在旁边守着火盆,守着灵台上的蜡烛。

  在他们这里,纸与蜡烛,都是不能灭的。

  姜鹿溪则是靠着灵棚,双手抱着膝盖睡起了觉。

  她是真累了,因此睡的很快。

  在这寂静的夜晚,除了雨打着灵棚的声音,程行还能听到姜鹿溪均匀的呼吸声,第一次,姜鹿溪距离他这么近安静地睡着。

  今早姜鹿溪睡觉时,还没有靠的很近,她还是在靠着棺材。

  这一次,两人相距,不过只有半米的距离。

  姜鹿溪睡着时将脑袋右侧着翻过来时。

  程行能看到她好看的脸庞,只是这脸庞,写满了憔悴和疲惫。

  她实在是太困了,程行还在想到了十点之后,怎么能让她继续睡呢,结果到了十点,姜鹿溪依旧没有醒来。

  程行起身往火盆里添了些纸。

  到了十点,从大雨变小雨,又从小雨变得沥沥淅淅的雨终于停了。

  灵棚里变得更安静了。

  姜鹿溪这一觉睡的很久。

  一直睡到凌晨两点,她才睡醒过来。

  总共睡了六个多小时。

  姜鹿溪醒了之后揉了揉眼睛,问道:“几点了?”

  “两点了。”程行道。

  “怎么都这么久了?不是说十点钟让你叫我的吗?”姜鹿溪不解地问道。

  其实姜鹿溪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在上学的时候,别人上学,有可能是一家人全都起来忙碌,但姜鹿溪没有让奶奶叫过一次。

  每次想几点醒,第二天基本上都能醒过来。

  但这一次她没底了,因为她觉得自己确实很困很疲惫。

  因此,她才让程行在十点钟去叫她的。

  因为程行要是不叫她的话,她觉得自己这一次恐怕得睡很久。

  程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怎,怎么不说话了?”姜鹿溪问道。

  “脑子怎么变蠢了?你觉得看你睡得那么香,我会喊你吗?”程行问道。

  “为什么不喊啊?”姜鹿溪呆呆地问道。

  紧接着,她便低头不吭声了。

  她确实犯蠢了,当时很疲惫也很困,大脑没转过来,没想那么多。

  如果她真睡熟了,程行肯定不会喊她起来的。

  “你快去睡吧,我守着就行。”姜鹿溪忙起身说道。

  现在都两点了,程行可睡不了几个小时了。

  “嗯。”程行点了点头。

  昨天起的很早,他现在确实也困了。

  姜鹿溪睡了六个多小时,睡眠应该充足了。

  程行开始睡了起来。

  到了六点的时候,程行被村里公鸡的鸡鸣声给叫醒。

  “醒了?”姜鹿溪问道。

  “嗯。”程行点了点头。

  “院子的压井里有水,我去压些水,你洗漱一下。”姜鹿溪道。

  “好。”程行道。

  姜鹿溪将刚刚卷的纸放进火盆,然后带着程行走进了他们家的院里。

  灵堂就设在他们家门口,距离他们家是很近的。

  到了院子里,姜鹿溪开始压起了井。

  要是寻常天气好的时候,压井一夜没用,自然是需要倒些水进去引水的。

  但昨天下了许久的雨,压井里还有些雨水。

  姜鹿溪压了几下,便有清澈的井水,从井里被压了上来。

  程行先是洗了洗手,然后用手接了一捧清水洗了洗脸。

  用这清冽的井水洗了把脸后,只觉得清爽无比。

  村里的空气本就很好,雨后就更好了。

  又是微风不燥的清晨,清冽的井水拂过脸颊,自是舒爽。

  “我压着,你也洗把脸。”程行道。

  “嗯。”姜鹿溪点了点头。

  程行帮忙压了些井水,姜鹿溪也把脸给洗了。

  经过昨天睡了一觉,又用清水洗过脸后。

  清水出芙蓉,姜鹿溪那倾城清纯的面容,又展现在了眼前。

  “你,看什么?”姜鹿溪脸颊微红,然后问道。

  “没什么。”程行摇了摇头。

  “我看屋里大厅的白鞋还有很多,换一双新的吧,这些粘的泥土太多了。”程行道。

  买的孝衣还有孝鞋还是挺多的,只是穿的人却很少。

  程行昨天换衣裳的时候,发现里面还剩一堆呢。

  “嗯。”姜鹿溪点了点头。

  两人走进屋里,程行找了一双合适的,然后换了。

  “你怎么不换?”程行换好后问道。

  姜鹿溪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