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多大码的?”程行问道。

  “3,36的。”姜鹿溪小声地说道。

  对于程行这个问题,她有些难为情。

  36的鞋子,算是女生最标准的码数了。

  这个码数,是鞋子最多的码数,也是穿起来最好看的码数。

  其实北方人的脚是偏大的,女生也是一样。

  像程行的母亲还有姑姑他们,都能穿四十的鞋子。

  所以姜鹿溪的脚,不论在南方还是北方,都算是小的了。

  程行在那一堆鞋子中,给她找了一个36码的鞋子。

  “把脚抬起来。”程行看着她道。

  “干,干什么?”姜鹿溪不解地问道。

  “赶紧换鞋子啊,外面估计都快有客人来了。”程行道。

  这天是出殡的日子,有些前来送纸祭奠的客人,在这一天有可能六点多就来的,就为了能在这里吃上一顿早饭。

  因此出殡这天的早饭,程行叫了四桌,就为了防止有人早上的时候来,可千万别小看村里这些想要占些小便宜的人,前世程行帮奶奶办理丧事的时候,有许多村民觉得给了钱了,中午只吃一顿饭太少了,许多人早上的时候老早就来了。

  后世程行那时候都已经成名了,在家里办丧事,来的人肯定很多,他本来早饭只订了五桌饭菜,却来了十桌的人,程行只好又要了五桌。

  姜鹿溪他们家早上能来的客人肯定没那么多,但是这不收礼,姜鹿溪又是他们镇上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以后很有可能混的很好。

  因此程行可以想象,今天来的客人肯定很多。

  寻常人家办丧事,能有个十桌就行了。

  姜鹿溪他们家办酒席的桌子,是程行从镇上租借的。

  每个桌子都能坐十几个人左右。

  姜鹿溪说三十桌差不多,但程行总觉得三十桌不够。

  如果只是他们村和隔壁的村里的人,三十桌差不多。

  但来的肯定不只是这两个村子,姜鹿溪太小看她这个平湖第一个保送华清,八省竞赛第一的含金量了,再加上不用收礼,来的人肯定很多。

  因此程行在昨天又多要了二十桌。

  六百多人,应是差不多的。

  第一天前来祭奠的人少,是因为很多人都不知道,经过这两天的发酵,再加上姜鹿溪的身世背景,和这种困难下做出来的成绩,早就成为了平湖这一百零一公里土地上许多村里的榜样了,甚至于都不只是平湖这一个小镇。

  励志的故事,又是真实的,就很难不随着风飘向远方。

  外面已经有了些动静,甚至都有了放鞭炮的声音。

  本来姜鹿溪是想先让程行出去,然后自己再去换的。

  现在来不及了,她得赶紧出去谢纸。

  “你把鞋子给我,我自己换。”姜鹿溪道。

  程行没理她,把手伸了过去。

  姜鹿溪抿了抿嘴,听着外面一直在响的鞭炮声,只能抬起了脚。

  程行将她脚上已经带了许多泥土的鞋子脱下来,然后将旁边新的鞋子给她穿了上去。

  姜鹿溪没法去看这一幕,因为在她的传统思想里,女孩子的脚,是绝对不可以给男生看的,更不可能给男生摸的。

  而且鞋子很脏,都是泥土。

  她也不知道程行是怎么不怕脏的。

  程行将她的两只鞋子给换好,然后道:“你快回去谢纸去吧,我去洗下手。”

  “嗯。”姜鹿溪轻轻地点了点头,快速跑出了屋外。

  换了新的孝鞋,没了鞋子上的那么多泥土,确实轻盈了许多。

  程行此时则是来到压井处,压了些井水,洗了洗手。

  走出门外,小文小花他们已经到了。

  而且灵棚外面的小路上,确实也已经来了不少送纸的客人。

  小花她们这些女生在拎着黄纸往灵棚里跑,小文他们这些男生,则是每人拿了一盘炮,在跪着谢过他们之后,开始在路上放起了鞭炮。

  灵堂里,姜鹿溪开始跪着谢纸。

  程行则是负责外面的事宜,来招待那些从灵棚里祭拜完的客人。

  从六点多到七点,整整来了二三十人。

  到了七点吃早饭的时候,也就没人来了。

  都知道酒席早上吃饭的时间,七点之前来没事。

  这七点人家正吃饭的时候来,那不就明摆着是冲着吃人家的酒席来的。

  这种光明正大蹭饭的事情,村里的人还是做不出来的。

  但是他们做不出来,有一种特殊的群体,却是能做得出来的。

  那就是要饭的。

  在2011年,北方的贫穷的小城,特别是安城,还是有不少要饭要钱的。

  当然,像十多二十年前,挨家挨户向伱们家去要饭要钱的,到了现在肯定是少了,但是谁家办喜事或者是办丧事,那来的可就多了。

  因为你去人家家里去要,人家嫌你烦,嫌你脏和穷,不仅不给你,有可能还会骂你一顿,但是办事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在场的人多,办事的主人家也好面子,都会给些钱,也都会给些饭吃的,甚至是因为好面子,给的钱还会多一些。

  因此这些要饭要钱的,就会专找那些家里办事的人下手。

  此时,就来了好几个要饭要钱的。

  姜鹿溪给他们盛了三碗菜,每碗菜上还有两个馒头。

  来的人多了,程行就要了馒头。

  “只有饭菜,钱是没有的。”姜鹿溪看着他们三人说道。

  只要饭的人端着自己碗里的饭走了。

  又要饭又要钱的却没有走。

  手里端着馒头和菜,另一只要钱的碗,却是动也没动。

  放在别人家,那么多人客人看着,肯定就给他们一些钱了,不仅给,还会给一些大的,但是在姜鹿溪这里,却是一分钱没有。

  给奶奶的葬礼,她可以花很多办的风风光光。

  因为奶奶的葬礼就只有一次,本来她的梦想,是在以后赚了钱之后,让奶奶过上好日子的,但最终没有做到。

  生前的事情没有做到,身后的事情她肯定得做好一点的。

  奶奶攒的钱,她想都花给奶奶。

  至于自己,以后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去赚钱的。

  但是这一生仅有一次的葬礼,要是没有给奶奶办好,那以后就没机会了。

  父母的葬礼,当时办的就很简单的。

  因为那时候奶奶不想铺张浪费,要为了她们之后的生活把钱给省着。

  但现在奶奶走了,她不想省了。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不会给这些伸手要钱的人一分钱的。

  他们饿了,要是只要饭,姜鹿溪可以给他们饭。

  以前有要饭的上她们家来,只要是老人,奶奶不让给,姜鹿溪也会给他们两个馒头,而且他们也都会很高兴,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感谢她。

  因为姜鹿溪知道,只要饭的老人,大多数都是没有儿女,又失去了工作劳动力的人,他们为了生活,就只能去要饭。

  都说养儿为防老。    在以前,养儿就真的是为了防老的。

  以前人老了,没有劳动力,干不了活儿,挣不了钱,就只能靠着儿子养着。

  而那些家里贫穷,娶不到老婆,打了一辈子光棍,到了老了没有儿女的,就只能靠着要饭去生活了,平湖的养老院,到了15年的时候,才真正建成,那些没有儿女养的老人,才会去到养老院里去过活儿。

  姜鹿溪他们村里,就有好几个年轻时因为家里穷,没有娶到老婆,或者是花钱娶了老婆,老婆却跑了,没有钱再去娶一个的老人。

  他们大多都早早地死掉了。

  所以,在以前,养儿为防老,绝不是一句空谈。

  以此,要饭姜鹿溪会给。

  要钱,是绝对没有的。

  这些钱,每一分每一厘,都是辛苦攒下,都是她辛苦赚来的。

  至于面子,姜鹿溪不讲面子的,她要的只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踏踏实实,清清白白就好。

  面子这种东西,又不能当饭吃。

  至于别人会因此议论,她不在乎。

  看着他们不走,继续端着碗,姜鹿溪直接走了。

  而这些人既然都舍下面子要钱了,死缠烂打基本上都成了必会技能了。

  他们没有打算放姜鹿溪离开,又围了上来,将要钱的碗伸到了姜鹿溪面前。

  程行见状,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程行走过来直接说道:“我们家没钱,也不好面子,再纠缠下去,你们也拿不到一分钱,而且要是再继续纠缠,你们碗里的饭菜,也都别想要了。”

  这群人,也都是一些欺软怕硬的罢了。

  见姜鹿溪是一个小姑娘,觉得她会发善心,便想要纠缠,觉得她会给钱。

  但是看到程行过来,气势那么足,两人倒是有些虚了。

  而且这碗里的饭菜也不错,当办事的主人不在乎面子的时候,那么他们这种想要倚老卖老,想着对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会在乎面子会给点的法子自然就不灵了。

  再继续纠缠下去说不定饭菜也会没了。

  两人只能端着饭碗离开了。

  “回去吃饭吧。”程行看着她。

  “嗯。”姜鹿溪点了点头。

  早饭吃完后,真正忙碌的时候便到来了。

  从八点钟开始,姜鹿溪他们家门前那条小路上的鞭炮就没停过。

  小花她们都得来回跑着,才能把客人的带来的那些纸给拎进灵棚。

  小花小文他们忙不过来了。

  程行这边招待客人的活儿,倒是可以交给村长他们。

  招待客人,村里许多上了年纪的长辈都可以帮忙做。

  现在最缺的则是接纸的。

  现在不是星期天,也不是放假的时候。

  村里的孩子基本上都去上学了。

  别说孩子了,就算是连程行他们这般大的年轻一辈都没有了。

  这些人也都已经出去打工去了。

  因此村里剩下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而接纸却需要辈分小的年轻人。

  他们这些老人总不能跪下给别人接纸吧。

  因此程行便过去跟小文他们一起接起了纸。

  程行接了面前一位客人手中的鞭炮和纸。

  然后他跪下来给那人磕了个头。

  他将纸递给了小花她们,将手中接过的鞭炮给放了。

  有了程行的加入,他们总算是忙过来了一些,不至于让客人拿着纸和鞭炮站在路上等着。

  他们这里的规矩,老人下葬的时间都是在上午得十点。

  十点的时候抬棺出去下葬,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回家。

  这个时候客人跟着回来,正好吃饭。

  也正因如此,八点到十点的这两个多小时,就成了客人送纸的时间。

  过了十点,等出殡后再来送纸,可就晚了。

  一辆汽车突然驶了过来。

  这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大多人过来送纸,都是走路,或者是骑着自行车电瓶车或者摩托车,很少见有人是开着汽车过来的,而且车还是一辆很不错的车子。

  车的主人从车上下来,拎着纸和鞭炮走了过来。

  程行倒是没管对方是谁,接过纸和鞭炮后给对方磕了个头。

  等抬起头时,才发现面前的是自己的父母。

  程船与邓英看着面前下跪的程行都愣了愣。

  邓英想去说些什么,但是被程船给拦住了。

  他们的纸被程行递给小花送进了灵棚。

  程船跟邓英对着姜鹿溪奶奶的灵位拜了拜。

  而跪着磕头谢纸的姜鹿溪抬起头看到面前的程船跟邓英也愣了愣。

  “别哭了小溪,小心哭伤了身子。”邓英看着面前哭肿了眼的姜鹿溪,心疼地说道。

  对于眼前这个女孩儿,她是真的心疼啊!
  “叔叔阿姨,谢谢。”姜鹿溪满是感动地说道。

  她是真没有想到,程行的父母会来。

  后面前来祭拜的人还有很多,程船跟邓英祭拜后就先行离开了。

  他们也没留下来吃饭,他们中午还有事情要做。

  到了临近十点,快出殡的时候,前来送纸的人终于少了起来。

  满头大汗的小花将纸送入了灵棚。

  她对着姜鹿溪说道:“客人终于少了起来,刚刚还好有程行哥哥的加入,不然我们都忙不过来了。”

  “程行加入了什么?”姜鹿溪呆呆地问道。

  “加入了我们跟我们一起接纸啊!”小花说道。

  姜鹿溪愣了愣,她赶忙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然后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小路上,那个一身缟素,正跪地给人磕头的程行。

  那一刻,刚把眼泪给抹干净的姜鹿溪,又一次潸然泪下。

  ……

   求月票,么么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