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外找房,说难也不难。

  难的是这年头确实缺房,哪儿哪儿都缺。

  再大的国营单位,踮着脚尖等着分房的人都能排到十年二十年之后去。

  这是连国家都在发愁的事儿。

  像今年年初,《京城建设总体规划方案》出台,京城政府的首要目标,就是大兴土木建住宅楼,以缓解住房缺口问题。

  而不难的是,任何东西只要有需要,那就会有市场。

  不管这个东西有形还是无形,法律允许不允许买卖,这个市场是明处还是暗处的。

  只要你有钱,总能通过花钱来解决问题。

  像物资匮乏、饥饿横行的年代,各种票券比钱珍贵得多,国家完全实行的是配给制。

  可即便如此,倒卖票券现象也一直长期存在。

  还有友谊商店,外面用人民币买不到的东西,商店里面用外汇券都能买到,甚至还能有折扣。

  所以外汇券也就有了交易市场。

  哪怕在国家不允许买卖的情况下,这玩意也依然成为了一种高贵的货币,远比人民币要值钱。

  房子是同样的道理。

  尽管从建国之后,公有房屋就开始实行调配制。

  私房也开始了所有制的“改造”进程,以赎买方式逐步收归公有,不允许个人再出租、再交易。

  但相关制度稍加放宽,社会形势稍作缓和,房屋的私下交易和出租就开始死灰复燃。

  并以极为旺盛的生命力遂成星火燎原之势。

  事实上,哪怕没有私房,这事儿都堵不绝。

  公房就以某种特别的方式,在换房站里变相的成为商品了。

  谁都知道,在这年头,单位分房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福利,但如何分配却不一定是公平的。

  那些掌握多余房字的房主无不是沾了“公房”光的人。

  都是凭借着职务、地位、老资格和人际关系,在单位分房时多占了住房的主儿。

  对他们来说,分到手的房子就等于吃进嘴里的肉,谁也不会再吐出来。

  然而房子要是太多了,光摆着看,也够闹心的。

  自然而然,他们就想出了把房送到换房站来寻找买主的办法。

  说白了,他们来换房站真正的目的不是换房,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倒卖公房。

  双方一旦谈好了条件,根本就不经过换房站的手续。

  而是转头一个带上钱,一个带上本儿,去房管所办过户,把经租人变更就行了。

  说得再透彻一点,就是倒卖承租权。

  这种事儿持续的时间一长,不光换房站的人见怪不怪了。

  甚至这里也像其他灰色交易似的,在门口形成了地下市场,养出了专门吃这一门儿的“房虫子”来。

  干这个的,人员构成极为复杂。

  有社会闲散人员,有房管部门退休职工,有房管部门在职人员的亲戚,有解放前就吃这碗饭的“拉房纤儿的”,有在家吃“劳保”在外挣外快的,也有离退休人员和在职干部子女等等。

  总之,“房虫儿”可以说包括社会上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社会上交际面广。

  至少得有闻着味儿找房源的本事,才能吃这碗饭呢。

  以上的这些,就是宁卫民从换房站那些人嘴里得知的消息。

  那想想看吧,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多么的有利啊?
  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既然有这么一条路走,搬迁的问题还难吗?

  甚至在了解到这个情况之后,宁卫民是特别的后悔呢。

  不为别的,他后悔自己知道这情况太晚了。

  否则,他哪儿还用四处寻摸地儿,苦于无处搁他的收藏啊。

  现在一看,合着头几年,为了房子烦恼全是瞎折腾,他白着了多少急啊。

  当然话说回来,这个“知道晚了”也是相对来看的。

  正因为肩负着为康术德追回马家花园任务,宁卫民一直没忘了托关系找人。

  江惠和李仲才会投其所好,把孟毅介绍给他。    否则他又去哪儿了解相关政策?压根就没机会知道。

  实事求是的说,对于这个没有网络的时代而言,信息的传播速度实在太慢了。

  但也因为这个,信息才分外宝贵,具有很高的价值。

  宁卫民如今能搞清楚这个消息,已经着实不错了。

  非但不晚,而且还得说很走运,恰逢其时才对。

  为什么?
  原因是明摆着的,就因为1984年是“农村包围城市”的关键转折点。

  因为这一年是我国在改革开放阶段,劳动力开始大迁徙的起始之年!
  众所周知,我们国家一直实行的是城乡二元制的户籍制度。

  尤其1958年以后,由于国家物资紧缺,粮油副食开始实行配给制,按户口领取。

  那么这种情况下,农民就是进了城,也没法生存。

  但到了1984年却不一样了。

  由于连年丰收,我们不缺粮了。

  不但城市的粮油政策因此放开了,同时农村也出现了劳动力过剩的问题。

  所以国家才会出台文件,鼓励农村个体工商户自理口粮到城镇摆摊设点。

  甚至对于有条件的,经工商行政管理部门批准,还可以在城里开店经营。

  这就等于是说,如同清朝雍正皇帝推行“摊丁入亩”一样。

  共和国就此给了农村劳动力以自由,城市面向农村打开了大门。

  农民从绝对无法进城的“红灯阶段”,开始跨越到可以有条件进城的“黄灯阶段”。

  这就意味着全国各大中小城市对于农民不再是禁区,必然会形成滚滚人流的迁徙大潮。

  京城作为首都,也一定会迎来人口大爆炸。

  许多来自乡村的手工业者,小商小贩,还有无数从异乡而来的民间资本会接踵而至。

  这些人带着异域风情的美食、文化、习俗、方言,注定将会加速改变京城的风貌,让京城的民生内容变得越来越多元化,越来越丰富。

  人口红利也会对促进经济逐渐展现出其莫大的威力。

  这是所有民营资本应该为之狂喜的发令枪,进城淘金的大时代就此开始了!

  那么自不必说,完全可以预计到,大量人口一涌入城市,最先撬动的必然是房地产的价格。

  因为人来了,落地生根是最现实的需求。

  除了吃,就是要住。

  开买卖,做生意,更需要房子当营业场所。

  在这种需求的推动下,那房价、房租怎么可能不涨呢?
  何况外地人进京,人地两生,就是餐桌上的肥肉。

  而“欺生”又是生意人的惯招,大可以漫天要价。

  作为投机者,宁卫民当然是最清楚一个需求暴涨的房地产市场会出现什么情况。

  他估摸就比现在晚上个一年半载的吧,这些房虫子就懒得再搭理京城人了,肯定是专做外地商人的生意。

  到那个时候,他要再敛房,付出的代价可就大了。

  至少得比现在翻几个跟头。

  所以说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他居然能赶在外地人进城前,知道了公房交易里的门道。

  这岂不是他赶在点儿上了?能说不是运气嘛!
  这不,就在魏主任替他忙和验房给钱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往换房站跑了。

  还别说,他所了解到的情况真不错。

  这时候在换房站找房的人几乎都是工薪阶层,普通老百姓。

  要么因为住房紧张,要么因为闹家庭纠纷急于找房单过,要么因为结婚等房……

  反正都是些刚性的正常需求。

  一句话,因为需求方财力有限,所以就导致到了房子的整体交易行情低迷。

  一套一居室,不过三四千块。

  两居室差不多是五六千。

  三居因为少见,要高一些,得万八千的。

  而这还是单元房呢,要是筒子楼或简易楼,价码还得往下再走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