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很大,赵虹锦以前总觉得自己可以好好看看。

  到美利坚留学前,她想的是,自己要在生活和学业上翩翩起舞。

  要做优雅而充满智慧的小赵。

  可她今天真被成大器的恐怖吓到了。

  成年人的世界这么可怕吗?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自己永远十八岁。

  哥,你的一句话,四小段,没有一句多余的,全是套路和心机。

  抓着毯子,她手指的关节都发白了。

  被成大器吓得。

  “阿赵啊,你看,如果我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阴谋家,我完全可以继续维持之前在你心里塑造的形象,是吧?”

  患者应激怎么办?成师傅循循善诱,语气和善。

  他的所有行为背后都是有所考虑的,成大器怎么会无端的把自己陷于不利呢?

  “是吧?”小赵回答的透露着一种似懂似懵逼的迟疑。

  桃花眼妹妹的CPU已经被干碎了。

  并不是成大器现在说的逻辑她不懂,而是刚刚成大器给她的分析冲击力太强,现在还没缓过来。

  “我之所以和伱说这么多,因为在我心里,你是我在美利坚这么久,遇到的最懂我的人。

  这个世界上的人太多了,聪明无比的,善良真诚的,但能懂我的好像很少。”

  成大器其实说的是实话,他不希望和赵虹锦之间的关系成为他与忒弥尔那样。

  当友情与利益牵扯到一起时,很多麻烦的问题即便是成大器都处理不来。

  人性,永远是个复杂的毛线团。

  “但你说了这么多,真的让我有一种恐惧的心态,大器,我有点怕。”

  赵虹锦的话也是她的真实想法,她很就事论事,也很实在。

  微微侧头,看着赵虹锦,成大器发现,这姑娘的眼神里确实有一种忧虑。

  “其实你才是主动的那一个,我今晚的做法就如一条鱼跳上了砧板,而决定权在你的手里,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成大器就是在冒险,或者是赌。

  他大可以步步为营,但今晚忒弥尔对他的态度变化让成大器感到很疲惫。

  他不愿意看到,自己和赵虹锦有一天也因为自己开始时的套路而关系有变。

  所以,他才会赌这么一把。

  不过,他相信自己能赢,或者说,他相信赵虹锦不会让自己失望。

  “你想让我决定什么呢?”

  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但赵虹锦还是要确定一下。

  有一个说法,当一男一女开始对视,只要时间够久,他们的心绪都会有所变化。

  而成大器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定定地目不转睛的看着赵虹锦。

  有时候,沉默是更好的答案。

  赵虹锦也看着成大器,她想到了很多东西。

  成大器的朋友圈签名,成大器的采访,今晚忒弥尔和成大器的对话,成大器和直播间观众的对话。

  桃花眼姑娘活了十九年,还没见到过这么复杂的人。

  她莞尔一笑,皱了皱小巧的琼鼻,没好气的说道。

  “看我干什么,我等你回答我呢。”

  知道这姑娘已经理解了自己,成大器也就放心了。

  叹了口气,成大器装作落寞而怅然的回道。

  “怎么没早点遇到你这么好的人。”

  “我还没说原谅你呢!”赵虹锦揶揄道。

  “那算了,西海岸的风有点冷,我先回屋子了,你自己开车回去吧,路上最好堵车堵一个小时。”

  成大器二次拉扯,嘴上说着离开,但屁股纹丝不动,还是坐在原地。

  “有你这么聊天的吗?我其实没那么在意你的套路,但你确实惊到我了。”

  被成大器的扯犊子祝福气乐了,赵虹锦语气有点寒意。

  “哈,你说的哈,这事儿揭过去了!”成大器顿时眉开眼笑。

  赵虹锦接受的教育告诉她,听其言观其行都不一定能看清一个人。

  想看清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只看他面对利益时的做法就好。

  以其对利益的行为,推其的动机。

  所以,在成大器今晚做了一个极度不符合他利益的行为——向她摊牌后,她反而意识到,成大器不是她之前所认为的任何一种样子。

  这是一个复杂的男人,极度复杂,但他对自己确实没有恶意。

  这就够了,红尘俗世,强求完美的朋友是不现实的。

  而且,赵虹锦觉得,和有意思的可能是坏蛋的人做朋友也会很有趣。

  她自信自己够聪明,不会陷入深渊和陷阱。

  从这一点上看,她和忒弥尔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我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男人,大器,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各种套路一个接一个上?”

  “是也不是,我前段时间就像落水的人一样,在水里挣扎,拼命地挥动胳膊去把握每一个可能着力的稻草,比如遇到你,比如和我现在的那位投资人,就是装我女友的那个。

  用了一些套路,但我其实觉得也不算错,毕竟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像你这样有理想的人终究是少数的。”

  成大器的回答不仅没有打消赵虹锦的疑虑,这姑娘反而疑问更多了。

  “装你女友?那个黑头发的美女,我记得你叫她蜜儿,她和你的情侣关系是装的?你们不是还.”

  说到最后,赵虹锦目光下移,又迅速意识到不对,把头扭向了正面泳池的方向。

  桃花眼姑娘微微有点脸红,她还是第一次和人聊这种话题。

  “啊,这真的是个很长的故事了,你确定要听吗?”

  成大器挠了挠头,他和忒弥尔的故事可太复杂了。

  “你不是还要我帮你忙嘛?”

  漂亮的桃花眼里现在全是狡黠,赵虹锦拿出了等价交换的条款。

  谁不喜欢听八卦呢,尤其是八卦的两位主角都是顶聪明的帅哥美女。

  “行吧,不过我和她的事情其实还牵扯到另一个人,格鲁,就是今晚坐你对面的那个中年白人,还记得吗?”

  略微迟疑,想到自己需要完全取得赵虹锦的信任,成大器决定还是说了吧。

  分享巨大的秘密确实是提升朋友间互信的好方法。

  “带胡子的那个吗?”赵虹锦说错了,格鲁没有胡子。

  “那是厄里斯,他是个替政客做事的黑帮老大,也算是个代理人吧,做些灰色的事情。”

  成大器决定展示一下自己的人脉。

  “慢着,你能不能先跟我讲讲你为什么会认识黑帮老大?”

  赵虹锦发现不对。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发现自己现在好像一只西瓜地里的猹,成大器的瓜怎么一个比一个大。

  “你选择听这个吗?”成大器不置可否的回道。

  “可以两个都听吗?”

  赵虹锦发现自己和成大器聊天的信息量是真的大。

  他们不断地用问题回问题,节奏非常快。    这是因为两人的大脑反应都很快,三观有一定的相似之处,总能闻弦歌而知雅意。

  “行吧,但我希望法不传六耳。”

  “六耳?西游记?”

  “第三个人,六只耳朵,蠢。”

  “你好好说话”

  赵虹锦又被成大器气到了,她发现这男人是真的烦人。

  仗着聪明和志同道合,总在话头上拿捏她。

  “先说我和厄里斯,某种意义上讲,我和他很类似,他也是个有理想的人
  总的来说,我的理想和他的理想可以互相助力,因为这个,我才和他成了朋友。

  当然,这种朋友和我们之间的不一样。”

  成大器喝了口水,他厄里斯的来回交手回合太多了,足足讲了十分钟才和赵虹锦说清。

  “但是,大器,你的那个绝户计可能取得不了你所想的效果啊。

  少数族裔的生育率从来都不低,真正低的是白人。

  在我看来,你这个借厄里斯和象党的力量扩大影响的思路非常棒,但效果可能不理想。

  如果你的计划真能推广,白人的生育率就能提高,而少数族裔的生育率只会相对不变,你明白吗?”

  赵虹锦是有在认真思考的,她指出了这个计划里的漏洞。

  成大器终究不是美利坚人,他第一次想到这个计划时以为是个无双妙计,现在看反而有点臭不可闻的味道。

  没有说话,而是细细思索起了其中的逻辑链。

  “堕胎就是不爱国,这个观点在华美对抗的背景下是站得住脚的,但我期望的情况可能实现不了,甚至是反效果.”

  成大器呢喃道,从想到这个绝户计以来,成大器只和赵虹锦认真聊过。

  厄里斯不算,西海岸追梦男孩是个现实主义者,他不思考这些抽象的东西,只看利益。

  “是的,可能最后的结果是白人的比例渐渐提高,和你的出发点完全不同,毕竟他们的基数在那里。”

  赵虹锦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她觉得自己在改变世界,但这种改变的方向好像是指出了某种改变的负面效果。

  感觉很奇妙,但又有点尴尬。

  她举起了杯子,选择战术喝水。

  “不对,人不是种猪种牛,不是按着脑袋配种就能生出仔的。

  从生育率的决定性因素看,经济水平和生育率成反比,白人的平均社会地位终究是高的。

  所以在反堕胎政策全面实行的情况下,白人的生育率仍没有显著提高的可能,这是由他们的经济地位决定的。

  从绝对数字看,可能白人会多一些,但时间线拉长,未来这种数字上的优势也会越来越小。

  反堕胎政策影响最大的只会是贫困的少数族裔,政策越严堕胎的成本就越高,计在一时,功成于百年啊。”

  “咳~咳咳~”

  赵虹锦被成大器的话呛到了,她好悬没直接喷出来。

  按着脑袋配种,成大器是真的带点逆天在身上的。

  “大器,但我还觉得有点不可能,这种政策会遭到很多人反对的,驴党就是个绕不开的坎,而且新移民也不会喜欢这个政策。

  而美利坚本身就是个移民国家,每年正规非正规的移民可能有上百万,这些人会是很强的反对力量。”

  客观的分析,切实的逻辑,赵虹锦现在像个红颜谋士,为成大器查缺补漏。

  “再高明的筹谋也离不开时代的大势,当一个利益集团陷入崩裂之时,任何一点力都可能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要的就是他们反对,目的能不能实现有时候也不重要,如果这个绝户计能使驴党和象党的博弈更激烈,那么,哪怕无法实现原有的目的,也够美利坚喝一壶了。

  美利坚现在的局面,每多添一把柴,火就会更旺。”

  赵虹锦其实一直有些不解,而成大器的这番回答,让她的不解到了巅峰。

  她试探着问道。

  “这些事情和你有关系吗?你就是个普通人,考虑这些,是不是太遥远了?”

  成大器微微一怔,他看向了赵虹锦,面无表情。

  其实他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一直在逃避。

  他是个顶聪明的人,他清楚自己的力量在时代的车轮面前是无力地。

  美利坚就算没他折腾,未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悲的是,密西西比如此,黄河长江也如此。

  他留在美利坚,未尝没有一种不想去面对前世经历过的那种环境的懦弱。

  所谓的为祖国煽动翅膀,其实也带有一种自我安慰的味道。

  但,他还是想做。

  想清楚了后,还是想做。

  时代的车轮啊,碾碎了他的理想。

  但成大器重生了,幸运无比的重生到了美利坚。

  那就把破碎的理想拼一下,勉强继续当做指引失乡之人前进的月亮吧。

  但这样曲折而难言的东西,怎能和赵虹锦说清呢?
  “我不喜欢写日记,你喜欢吗?”

  赵虹锦一愣。

  成总,你回答的太跳脱了吧?
  “我也不太喜欢,但.”

  成大器直接解释道。

  “有人说,日记里的话才是实话,但有些实话是不能与人言的,所以我不写日记。”

  成大器说的很清楚,但又似乎很不清楚,赵虹锦似懂非懂的问。

  “你是想说,你做这些事,背后其实有个很不寻常的理由,但你不方便说或者不想说,我的理解对吗?”

  “阿赵,你相信我吗?”

  最后的大招是个平平无奇的平A,但赵虹锦的怀疑值早就被成大器拉扯空了。

  桃花眼姑娘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一转。

  她难掩笑意但又尽量声音正经的道。

  “你还没讲那个蜜儿和你的故事呢,你讲完我就信。”

  成师傅,再切个瓜吧。

  其实我信了,但你的瓜还没切完呢。

  “你就这么想听?”

  成大器没想到浓眉大眼的赵虹锦也是个八卦精。

  “不是我想听,而是我离相信你就差这个故事了,真的。”

  赵虹锦语气一本正经,其实就是想听八卦。

  “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蜜儿好漂亮,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你说啊。”

  “今晚的烧烤味道不错,我有点在国内吃烧烤的感觉了。”

  “避重就轻,转移话题,虚张声势,遮遮掩掩,阿赵,你有点坏啊。”

  “哼哼,你刚刚明明还答应的,现在说话不算话,说大话的都是小狗。”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