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游苏双手抱头,不停摇晃着自己的脑袋,“我什么都不知道!”

  凌真人横眉怒目,似乎没想到这个聪慧少年怎的这般窝囊固执。但是转念一想,怒容也平静了些。

  看这少年挣扎的模样,不难猜出这邪祟恐怕与他关系匪浅。凌真人扪心自问,倘若他与游苏易地而处,他又能否对自己坦诚布公呢?
  ‘人之常情啊……’

  凌真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幽幽道:

  “年轻人,我知那邪祟可能与你关系非同一般,而你我相交尚浅,可这不是你包庇邪祟的理由。梦主之属的邪祟对玄炁异常敏感,我若轻举妄动被它察觉,后果难料。”

  “这块辟邪令伱且拿去。将玄炁注入此令中,附近若有邪祟它便会变色变温。你试过之后心中自有答案,明日辰时我还在此地等你,你来还令我视你为友。若不来,那便是敌!”

  游苏放下了手,有些凌乱的发丝垂落在空洞的眼前。这个刚刚经历丧亲之痛的老人对游苏已经足够有耐心。

  游苏感知地到,凌真人在他面前伸出了援手,手上是那块辟邪的玉佩。

  凌真人看着游苏的眼睛,其中纠结的意味甚至快要从少年灰暗的瞳孔中溢出。他知道游苏尚存良知,此刻正站在悬崖边上犹豫不决,他如何忍心这块璞玉就此跌入万丈深渊,他必须拉他一把!
  “游苏,你是个可怜孩子。但你需知眼睛看不见不可怕,心看不见才是真的可怕。那些你熟知的人,可能早就不是他们了。我没来得及救下被蛊惑的师弟,但你还有机会拯救那些陷在迷障中的人!所以……”

  凌真人忽地捏紧玉佩,猛然将托着玉佩的手向前一送,“接过它!”

  游苏看着近在眼前的辟邪令,涣散的目光仿佛也有了焦点:
  “真的……能救她们吗?”

  “事在人为!”凌真人声如洪钟。

  游苏闻言理了理散至面前的发丝,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庞,一身迷惘的气质已消失不见,他立在那里,便是一柄锐利的剑。

  凌真人打量着陡然坚定起来的少年,目露赞许。

  仙人只道渡己难,渡人难道就容易了吗?纵使不知这条除邪之路前方是否顺遂,但看到少年能够迷途知返,已足以称得上是件乐事了。

  游苏伸手,接过玉佩。

  “明日辰时,我来还玉。”

  凌真人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嘴角终是挤出一点笑意。

  为了万无一失,他得做些其他准备了。

  ……

  鸳鸯剑宗位处出云城的城西,由于城西需要重建,这里算得上城中最荒凉的地段,邻里的房屋也都空落落的。纵使有人,也只是些风烛残年、不愿搬到主城区去的老人。

  游苏脚步匆匆,左手提着渐凉的酥饼,右手捏着冰凉的玉佩,心中思绪翻滚。

  难怪他之前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凌真人出现之后他才想明白:到早点街时刘叔说他今天到的晚了并不是简单的打趣。

  换算成前世的时间,平日里他都是六点四十五起床,七点之前洗漱完毕出门,以他的脚程十分钟左右就能到早点街,而今天却是七点半之后到的!平白多了二十多分钟!

  师妹给自己庆生全过程估计也就十多分钟,剩下的十分钟去哪儿了?
  游苏只觉细思极恐,之前与怪物师妹师娘的种种,真的不是一个简单的梦。

  震惊之际游苏已经行至宗门老宅的门口,突然脚下踩到一块硬物,他收起东西扶了起来,是块木头。

  门匾又掉了。

  这块他自己定制的匾上,刻着四个大字——鸳鸯剑宗。    他定做这块匾倒不是为了故作气派,而是为了遮挡下面那块腐朽的老匾。这新匾几年间时不时就会脱落,似乎是下面的老匾在抗议。

  游苏细细抚摸着老匾,上面有好几个字,每个字都遒劲有力。游苏虽看不见是哪几个字,却也知道写的是什么,因为师尊给他念过:

  天地阴阳合欢鸳鸯剑宗。

  游苏幼时要脸,要将老匾撤下,可师尊不让,说老祖宗传下的门楣哪能轻易更换。游苏应允,师尊走后,便连夜定了这新匾盖上,之后也常常检查是否掉落,师妹来后则检查地更勤。

  或许她至今都以为鸳鸯剑宗便是全名吧。

  游苏将匾锤牢了些,装模作样地审视了宗门一圈。他想起师尊临走前他曾轻描淡写地对师尊说,他会保护好宗门。如今看来,这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游苏被突然出现在门前的师妹吓了一跳。他暗自懊恼不该掉以轻心,否则这一趟很可能不是回家,而是坠向深渊。

  “怎么一惊一乍的?”姬灵若撇撇嘴,“我的饼呢?”

  游苏拿出怀间尚且温热的酥饼,姬灵若顿时两眼放光,紧忙接过自己的那份掂在手里感受了下温度,然后嘟起粉嫩的小嘴忿道:“怎么饼都焉了?说!你干嘛去了?”

  “路上和人聊天耽搁了。”游苏一脸歉意。

  姬灵若满脸不信,美目一转,忽地柳眉倒竖,气道:“是不是那些人又拦你了?你说你欺负我倒挺厉害的,对外人怎么只知道跑?你教训回去啊!你越躲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知道吗!”

  姬灵若义愤填膺,仿佛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一般,只恨自己实力浅薄没法替游苏出气。

  “那我下次跑得再快些。”游苏笑笑。

  “无可救药!”少女则气地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转瞬间又有些自责地道,“你说你,不是染了风寒吗?干嘛不好好休息,谁让你去买饼了?”

  “嘴馋便去了,不打紧。”

  游苏这才想起早晨骗师妹自己得了风寒。其实他最初买饼的目的,是为了感谢给自己庆生的师妹,因为她最爱吃的就是这油酥饼。可与凌真人一番交集过后,“是专门给你买的”这句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那你不会让我去买吗?”

  “师妹愿意上街?”

  “算了,昨天替你去书肆铁铺我都快少半条命了,想想都后怕。”

  “师妹其实,可以多出门走走的。”

  “不要!我……我这么漂亮,会被很多坏人惦记的!”少女害怕地握起粉拳。

  “说的也是。”游苏表面赞同。

  “好了,我回房了,你也快些休息。”姬灵若拿着饼就走了,忽而又转头道,“对了!你桌上有我给你熬的风寒药,你快些喝,别等它凉了!”

  “我马上喝,多谢师妹。”

  游苏盯着师妹离去的方向,插在胸襟间的手,轻轻地松开了刚握起的玉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