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宝河确认可以制作没有毒副作用的发烟装置,传令兵的行军路线得以最终确定。

  沙盘上插满了各色小旗,清晰地标注出电影场景的大致面貌。

  板房所在的山坳插着一面方型红旗,表明这里是我军指挥所,也是传令兵领受任务的地方。

  从指挥所出发北上,先走山腰再上山脊,再沿着山脊线一路朝东北方向行进,直到589高地的山腰处。

  工兵用测距仪测出两地直线距离为1.8公里,具体的行进距离和工事长度,则需要等待进一步的实地测绘。

  589高地上插着一面三角红旗,表明这里是我军阵地,也是传令兵渗透行动的起点。

  越过589高地,下到山谷内涉水过河,继续朝东北方向沿着470高地的边缘行进,一直绕到470高地的北坡。

  470高地上插着一面三角蓝旗,表明这里是敌军阵地。而在高地北坡的延伸处,则插着一面方型蓝旗,意思是这里有敌人营地。

  至此就是渗透行动的第一阶段,涉渡距离40米,直线距离1.9公里。

  由于有敌军营地卡在470高地和天马山之间的必经之路上,传令兵不得不绕行,以方型蓝旗为起点继续往东北走,把距离拉远之后从营地外围逆时针绕一个大圈。

  绕到正北方向时,刚好可以俯瞰到1公里外的105榴弹炮阵地,范团长把另一面三角蓝旗插在沙盘上。

  接下来掉头向南,隔着敌军营地一个矮山包,沿着一条稍浅的山谷走到尽头,逐渐接近天马山东侧的山脊线。

  从这里翻过山脊,顺着天马山反斜面直插向西,就可以到达最终的目的地,天马山主阵地的坑道入口。

  探讨结束之后,众人围着沙盘看着一连串的小旗子勾勒出来的传令兵行进路线。

  陈一鸣拿着教鞭,对照着行进路线简要介绍对应的剧情和场景。

  “各位请看,白色小旗是传令兵在我方二线阵地通过的路线。

  剧情方面,这一段行程主要是传令小组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侧面交待故事背景、人物性格、战场形势等等。

  抵达589高地之后,两人会与阵地指挥官进行一番交流,让观众对接下来的行进有一个大致的认知。

  场景方面,这一段将动用大量的工兵连战士作为群演,体现我军战士的战地日常。

  二线阵地沿白水河南岸的山脊线构筑,按照剧情设定,在故事开始时工事已经基本完工,因此这一段也是接下来搭景的重点。”

  接着陈一鸣手中的教鞭指向那一串绿色小旗。

  “从589高地出发,首先要涉渡白水河。

  我们试验过,如果摄影师在水中行进跟拍,只靠斯坦尼康稳定性不够,所以需要架设两道跨河钩索,摄影师悬吊在钩索上跟随拍摄。

  摄影师上威压也算是咱们一个创举,伏副导此刻正在魔影厂调试设备,据她的反馈问题不大。”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屋里唯二的西洋面孔,保罗搞怪地摊手耸肩还做了个鬼脸。

  他是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壮汉,一脸彼得杰克逊式的络腮胡子。

  1月份的晋北山区,中午时分的气温也在零下四五度,他只穿了一件薄羽绒服,里头更是只有一件白T恤。

  头上戴着一顶洋基队的棒球帽,上身穿着一件摄影马夹,下身是一条户外多袋裤,裤脚掖在一双巨大的野战靴里。

  全身上下,只有塞得鼓鼓囊囊的摄影师三件套,让别人不用担心他会被冻死。

  他的助手是一个矮他半个头的精壮小伙子,他的反应就比较正常,听完小美的翻译立马变成了一张苦瓜脸。

  就在这时,沙教授插进来说道,“陈导,既然电影里设定这条河在秋季枯水期可以涉渡,那么联合军就理应对之保持高度警戒。

  这很容易推演,联合军24小时火力封锁白水河在天马山侧后的河段,阻断我军增援,说明他们对天马山势在必得。

  这样一来,白水河下游470与589两高对峙的河段,也必定会被重点关注。

  否则不仅470高地有得而复失的危险,还会让我军打通与天马山的联系,火力封锁的炮弹全都白打了。”

  这回变成一张苦瓜脸的,换成陈一鸣了。

  战史专家确实可以让电影更符合史实和更具合理性,但专家的较真劲儿也真让人吃不消。    沙教授的潜台词很明显,陈一鸣需要给过河这段戏上强度。

  现在这套方案,传令二人组大白天湿湿脚就渡过河去,太过儿戏,会被军迷吐槽的。

  陈一鸣只能再度向专家请教,“沙老师觉得,怎么设计过河才比较合理呢?”

  “我只从军学原则的角度分析,至于怎么设计桥段,那是你们的事。

  按照剧情设定,故事开始时,我军指挥所已经与对岸天马山阵地失联超过40小时。

  而我军是有每日定时发收报制度的,前方单位一般选择天黑之后半夜之前给后方发报,这样团部收报之后逐级上报,可以保证高级指挥员在天亮之前掌握前一日的战况。

  依此倒推,团指挥所应该是在战斗打响的第4天晚上,最后一次收到天马山阵地的战报。

  既然第5天晚上没有收到报告,那么团长隔天也就是第6天,一定会派出援军。

  接着在第7天下午团长派出了传令兵,这说明第6天的增援已经失败。

  我相信只要看过地形,任何一个指挥员都会尝试从白水河下游绕路增援,而且会选在晚上。”

  沙教授一番话说完,房间里剧组的人都多少露出一些不以为然的表情。

  这也抠得太细了,电影只拍最后一天的战况,有必要把前几天的战局推算得如此苛刻吗?

  观众买票看电影,看得是故事、是演员、是情感,不是来看军教片学习怎么打仗。

  这次连林萧都不太赞同搭档的意见,他反驳道,“沙老师,如果我们真给传令兵弄出九九八十一难,三步一道沟五步一个坎,那这部电影就真成了一部神剧。

  按照原方案拍,可能会有业余军事家提出疑问,说干嘛不绕过封锁区从河的上下游增援。

  但是如果我们调整方案,给渡河上难度加波折,也会有更多普通观众提出疑问,怎么什么危险都让主角遇到了,战场那么大哪有这么巧,一定都是编剧刻意安排的。

  一部电影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主创总要有所取舍。

  过河这场戏发生在电影前半段,之后就是传令二人组在我方尖兵的引导下躲避骑1师的巡逻队,那场戏也是前半段的第一个高潮。

  从电影创作的规律出发,我们应该循序渐进地调动观众情绪,前半段连着两场高潮戏,观众的情绪还能有多大的提升空间,后半段怎么拍,最后还高潮得起来吗?”

  这时,房间里“军学第二专业”的范团长站出来支持沙教授。

  “这个漏洞还是有些大的,我相信很多观众都会发出疑问,传令兵大白天就能够轻松渡河,那联合军在上游炸得轰轰烈烈的不是多余吗?
  而且,稍微了解半岛战争的观众就该知道,我军是有夜战、夜行军传统的,既然第二天白天可以轻松渡河,那头一天晚上只会更加轻松。”

  范团长的话让剧组众人无法反驳,大家都看向陈一鸣这个主事人。

  在众人争论的时候,陈一鸣已经低着头想了好半天了,他被身边的桑平捅了下腰眼才反应过来。

  他并没有急于发表看法,而是继续向沙教授发问。

  “沙老师,我看过国外的一部战争电影,二战时盟军偷渡莱茵河,德军打了几发照明弹就让渡河分队损失惨重,只有零星几个士兵可以卸掉装备游过河去。

  所以我分析,成建制的部队携带装备物资渡河增援,与轻装通信兵单人或是小组偷渡传令,难度上应该完全不一样才对吧?”

  沙教授欣慰地笑了出来,他点头说道,“陈导能意识到这个问题,说明对半岛战争研究得已经比较深入了。

  那里山川密布河流纵横,地形非常复杂,因此联合军进行火力封锁与区域监控的目的,并不是彻底隔绝我军各部的联系,而是尽量削减给养物资特别是弹药抵达前线的数量。

  以此为前提,骑1师夜晚重点监控470高地周边河道是可行的。

  想要达成效果也不难,就像陈导刚才说的,轻重机枪、机关炮、迫击炮配合照明弹,分散过去几个人也许可以,但携带大量物资绝无可能。

  而第二天白天传令兵渡河,难度可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一方面是灯下黑对岸岗哨麻痹大意,另一方面是白天联合军高度依赖空中侦查。”

  沙教授一席话,令陈一鸣拨云见日茅塞顿开,他马上拿出手机联系郜叔。

  人家战史专家都说了,要符合军学原则就得上飞机,老叔你还不赶紧支援一架过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