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鸣达成了目的心愿已足,当即扭头就要走,他可还没吃晚饭呢。

  马云腾一把拉住陈一鸣,非把他拽到于助理跟前一起满足好奇心。

  大壮怎么都想不通,这个平日里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不声不响打杂的小助理,居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扫地僧。

  这厮拉开一罐啤酒墩在于助理身前,一副我有酒你有故事的理所当然的样子。

  于助理笑吟吟地吨了一大口啤酒,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作为一个前总参情报部的参谋,会几种外语很合理吧?”

  房间里的另外三人集体后仰,肃然起敬,大壮一边敬烟一边恭维,“大佬,你还会什么语言,说来听听呗。不是不相信你,是我们哥几个从来没见过真神,想借这个机会开开眼界。”

  于助理很给面子,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不能说一点儿不懂,只能说完全没明白。

  大壮和魔影的制片助理各种胡猜,猜到最后小日子话都出来了。

  陈一鸣忍不住吐槽,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伱丫电脑里那么多老师授课的视频,小日子话啥味儿没概念吗,在这儿捣什么乱呐。

  最后还是于助理揭晓了正确答案,分别是波斯语、阿拉伯语、法语和希伯来语。

  他还给大壮补了一刀,说自己小日子话真不会,日常生活实在是用不着。

  大佬就是大佬,稍露锋芒就把三个土鳖镇住了,陈一鸣一眼就看出大壮想问又不敢问的怂逼心态,深深鄙视之。

  当然了,陈一鸣自己也不太敢张嘴。

  于助理倒是大大方方的讲了自己的经历,在中东地区驻外几年,回国之后研究室呆了几年,脱密之后调入总政,改制时转业进了金盾,现在就是普通老百姓一个。

  大壮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看上去像是三十出头的小助理,其实比自己大上一轮不止,如今已经是一个奔五大爷了。

  于助理看出三个人的不自在,自己拉开了话匣子,房间里才慢慢回复到棋盘室的氛围。

  他本人在中东地区混迹多个国家,不涉密的奇闻轶事那是张嘴就来。

  大壮翻出泡面、火腿肠和榨菜给陈一鸣填肚子,后者也有些舍不得走,对付着吃了一口之后,3人牌局变成了4人。

  不为打牌,只为故事。

  结果就是陈一鸣回到自己房间睡下时,已经凌晨2点了。

  第二天3点半起床4点出发,坐在车上摇摇晃晃,进一步加深了他的晕眩状态。

  幸好演练多日大家都已经熟知流程,他只要坐在导演椅上垂拱而治就可以,完全不需要亲力亲为。

  早晨6点熹微初现,众人第一时间抬头望天。

  今天的运气依旧算不上好,天上的云量好比年轻时的葛大爷,稀疏而又散乱。

  陈一鸣当机立断,马上开拍!
  对比昨天傍晚的那一次拍摄,今天的变化只有一处,就是于助理一分为二客串两个坚果大兵骂街。

  内容也很简单,杨晓光扣动扳机之后,于助理先用纽约腔破口大骂,“你个龟孙儿,别在我耳朵边上突然开枪。”

  然后他再精分一个德克萨斯牛仔,骂骂咧咧地回话,“干你凉,那边有动静。”

  间隔几秒之后,纽约佬再说一句“法克,眼瘸没药医”结束对话。

  于助理就此下线,同时给老段留下一个挺身观察的线头儿。

  段一宁要做的,就是当于助理说坚果话时,在镜头下给出一点反馈,让观众可以心领神会,我军精英秦志亮参谋,其实听得懂坚果话。

  排练两次过后老段表示OK,而另一边第二副导张维宁也与杨中校完成对接。

  昨天的炮声其实并不是绝对准时,实拍时基本上是演员听声即时动作、镜头捕捉动作即时反应的节奏,陈一鸣拉片的时候,能够注意到素材中若有若无的迟滞感。

  因此在与杨中校商量过之后,陈一鸣稍微延缓了这段戏的整体速率,炮击改为20秒一发,让炮营战士的操炮更加从容。

  而段刘二人的动作也更为张弛有度,跃进的时候更迅猛,蛰伏的时候更安静,进一步凸显整场戏的锐利感。

  早上6点半,随着祥瑞的一声“ACTION”,这场戏的第二镜正式开拍。

  枪响人扑,于助理开始口吐芬芳,话音停歇5秒过后,老段慢慢地挺身探头。

  结果平地起惊雷,半空中突然“吭”地一声炮响,把现场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老段条件反射地往地上一扑,按计划摇到正面的镜头华丽地拍了个寂寞。

  还没等大家搞清楚状况,“吭吭吭”又是三声炮响,一帮人更乱更糊涂了。

  祥瑞只好喊“停”,陈一鸣拿过对讲机找老张,询问炮阵地那边的情况。

  原来是被安排最后一轮发射的一门火炮,弹药手搬运弹药箱时被火炮大架绊了一跤,连锁反应之下带倒了一炮手,阴差阳错导致了火炮的误击发。

  而预定第一批开炮的3个炮手,听到炮响都以为自己迟了,于是赶紧拉炮绳,由此造成了后续的3连发。

  杨中校在对讲机里给剧组道歉,陈一鸣除了“没关系”也确实无甚好说。

  你拍戏的时候出错让人家多呆一天,回头人家难得出错你还能不依不饶么?    等火炮复位,等硝烟散尽,等被扫射的树丛复原,折腾1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可以开拍了。

  结果头顶已经是“太阳当空照”,地上人影机影树影难解难分,还拍个屁啊,继续等下午吧。

  全组人都泄了气,陈一鸣干脆让大家回到车上休息补觉。

  只有老段、桑平两组师徒依旧干劲儿十足,在地上爬来爬去地继续演练。

  人家老段有话说,别看20秒间隔只比15秒多出5秒,但是平摊在每一段行进中,都关系到每一个动作的合理性,抠得再细都不算过分。

  四个人练到第二遍,又加入了保罗师徒俩,虽然涉及到保罗的,只有火炮18响那一个镜头而已。

  保罗一加入,收音的安晓峰也坐不住了,拎着收音杆跟着一起窜高伏低。

  陈一鸣过去扫了几眼,发现一干人等都十分投入,包括打下手的几个摄影助理也是一样,他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陈一鸣这个导演的存在。

  唯一面露苦色的是拍纪录片的几个小哥,剧组只要有人还在忙活,他们就不能休息,要一直架起机器奉陪到底。

  说起来开机一个多月,剧组众人早就不把纪录片小组放在眼里了,日常对其视若无睹。

  他们也是整个剧组里,除了两个制片人助理之外,最没有存在感的人。

  吸取昨天的失败教训,下午的实拍在4点15分开始,比起昨天提前了不少。

  这时候的阳光已经没有多少威力,至少在枝叶较为繁密的前半段,影子的困扰可以忽略不计。

  与杨中校对过表之后,祥瑞第二次发出“ACTION”的指令。

  机枪,树丛,没有问题。

  于助理出场,轻松拿捏。

  炮声精准响起,第二个15秒过后,老段带起节奏,引领着小刘同学且爬且停。

  桑平的助手稳稳地操控着控制键盘,与正下方的段刘二人遥相起舞。

  镜头护送着老段靠上低矮的土垄,再缓缓摇出把现场交接给蓄势待发的保罗。

  监棚里陷入窒息的氛围,呼吸声一下子粗重了不少。

  陈一鸣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注视着镜头一点一点的跟随移动。

  稳住!

  保持!

  只要可以安稳地下到摄影沟里,这个长镜头就拿下一半了!

  保罗没有辜负众人的期待,他肩上的镜头简直稳若磐石。

  也许是长时间一起排练带来的默契,哪怕是无法避免、微不足道的呼吸起伏,也与镜头前刘东君膨胀收缩的喉结隐隐契合,就好像演员带动着观众一起呼吸。

  压抑至极的20秒转瞬即至,18门火炮如约奏响,硝烟组合而成的云团升腾又落下。

  一同落下的,还有剧组众人紧张的心境。

  “吭吭吭”,又是20秒,3连发的轰鸣如同礼炮,欢送段刘二人启程远行。

  段一宁和刘东君并排在摄影沟的一侧匍匐前进,刘东君拖后半个身位,给领头儿的刘东君留出角度。

  段一宁、刘东君、保罗大致排成一条斜线,镜头下的近景是茂盛的野草,中景则是屏息爬行的两张生动的面孔。

  汗珠滚动,灰土横生,眼神坚定。

  陈一鸣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心底只有一个评价,“真漂亮!”

  终点的矮树就在前面,老段维持住节奏,等3连发的炮声再度响起,这才加快速率扑到树后,然后翻身而起靠坐隐蔽。

  保罗的镜头罩住刘东君,二助与三助迅速绕开镜头固定场景。

  等两人退开,刘东君调整方向从树的另一侧爬过去,最终完成这个前后景的隐蔽切镜。

  端着小电视的祥瑞这才大喊一声,“停!”

  保罗放下摄影机,段刘二人先后起身,三人看着彼此汗水淋漓的脸,相视一笑。

  “轰!”剧组众人仿佛被解除了“禁言”开关,用猛然爆发出来的掌声和笑骂宣泄着内心的激动。

  陈一鸣没有第一时间审核素材,而是起身走出监棚来到外面,抬头看向天边。

  余晖未散,天色尚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