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鸣想得挺美,分镜稿上画得也漂亮,但是落实到镜头上,却没那么容易。

  首先天马山的冲天火焰,自然要经过报备,并联系到专业的消防单位到场,否则陈一鸣肯定只有牢底坐穿一个结果。

  然后是流星凌日的效果,如果使用普通的信号枪和信号弹,势必无法达到要求。

  一个是信号弹轨迹不受控制,打到天上飞得乱七八糟,毫无美感。

  二个是信号弹的亮度不够,速度也太快,摄影机很难捕捉到符合要求的画面。

  陈一鸣的解决方案依然“拷贝”自原片《1917》,不用信号弹,而是直接在半空中拉钢索,用亮度更高的“燃料弹”绑在钢索上模拟信号弹。

  同时找驻地主官杨少校借了一个迫击炮小组和一箱照明弹,这玩意打到天上之后,是挂着降落伞飘下来的,这样在速度上就符合拍摄要求了。

  今天白天,路平和杨晓光率领道具组剩余的同事,就在忙活这场戏的前期置景。

  他们要在山顶竖起一根类似旗杆的柱子,顶部安装一些细小的分叉。

  接着分三个方向拉出多条钢索,一头连到天马山北坡的山脚,一头连到反斜面的坑口出口,最后一头越过白水河连到589高地的山腰。

  北坡是敌军的方向,所以钢索最多。

  然后换罗宝河出马,在天马山山顶布置发火装置,之前用集装箱堆出来的“大石头”,就这样发挥了最后的余热。

  临近天黑,道具组和烟火组忙碌着进行最后一轮检查,演员们也已妆造就绪,大家在坑道里三三两两地聊天打屁,等待拍摄开始。

  陈一鸣自然是作为主人接待来访嘉宾,坐在监视器前面,陈一鸣说,刘爸刘妈听,主要内容是花式表扬小刘同学。

  “刘叔,刘阿姨,小刘天生就该捧演员这碗饭,这不是我说的,是八一厂的摄影大师桑平桑老师说的。

  还有小刘他师傅,军艺团的段一宁段老师,那是多骄傲一个人,等闲人根本不在他眼睛里,但是他一见到小刘,那眼神儿立马就不一样,哭着喊着要给他当师傅。

  小刘好不仅有天分,还能吃苦,对自己要求也高,将来肯定有大发展。”

  陈一鸣把刘爸刘妈说的喜笑颜开,刘妈上午刚看见自家儿子时,那眼神跟射飞刀一样,嗖嗖地往陈一鸣身上扎。

  现在可倒好,笑得花枝乱颤,陈一鸣与其对视时,竟然有一种丈母娘看女婿的错觉。

  陈一鸣为了挽回在小刘爹妈那里失去的印象分,简直是满嘴跑火车,剧组众人全都被他扔进了坑里。

  伏瑞香按照他的描述,俨然是小刘异父异母的亲姐姐。

  桑老爷子不以为意,还笑呵呵地给陈一鸣当捧哏,至于林萧早就忍无可忍地润了,狗导演羞与为伍。

  4点半,祥瑞拿出话筒示意演员和摄灯录就位,嘈杂的片场很快安静下来。

  “各位,马上就是最后一场戏了,这场拍完就意味着关机、杀青,在这个难忘的时刻,我们请陈导给大家讲两句。听懂掌声!”

  陈一鸣愕然回头,发现自己已经为渐成节奏的掌声所包围,连刘爸刘妈都加入了进来。

  再看向罪魁祸首祥瑞,妹子拿着话筒正朝他比划,在她身后,则是一脸幸灾乐祸正在鼓掌的林萧。

  显然,真正的祸头子另有其人。

  陈一鸣走过去接过话筒,祥瑞和林萧只能留待秋后算账了。

  “时间紧张,我长话短说。

  这几个月大家都辛苦了,我提过不少不合理的要求,很任性,很固执,很不讲理,但是你们的包容和创造力,把我的想法都一一实现了,在这里,我要向大家说一声谢谢,对不起!”

  陈一鸣弯下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

  打断掌声,他继续说道,“最后一场戏了,也是我最后一个想入非非的要求,我不敢说自己的想法效果最好,但你们的努力工作值得最顶级的赞美!
  现在让我们用一场最壮丽的烟火,给《1951》画上一个最完满的句号。”

  ……

  火焰升腾,流星闪耀,缓缓下降的“启明星”下,陈一鸣轻轻地哼着歌。

  “美好的青春绽放出战地黄花,
  绚烂的流星只为你我呼吸。”

  林萧好奇地问道,“一鸣,伱唱的什么歌,这几句还挺应景的。”

  陈一鸣仰着头回答,“《永志不忘》,电影的主题曲。”

  林萧想了半天才追问,“没听说过这首歌,你找葛老头写的?”

  陈一鸣当然不能说是他从前世带来的,就含含糊糊地应了。

  林萧乐感不错,只听了一遍就照着哼了出来,越哼越有兴趣,忍不住开口问道,“有完整的歌谱歌词吗?”

  陈一鸣只能摇头,这歌他只记得大致的调子,词也没记全,给到葛继明的连半成品都算不上,所以说是葛继明的创作也没问题。

  其实关于《1951》的主题曲,陈一鸣纠结了很久。

  这片子几乎大半程都在炸炸炸,再加BGM会显得很吵。    而少量不炸的部分,因为要渲染紧张气氛的原因,也不适合加入BGM。

  总的来说,电影后期配乐的比重很小,甚至拿掉主题曲都不是不行。

  特别是考虑到电影还要去戛纳参展,一首过于主旋律风格的主题曲,很可能冲淡海外评委的观感。

  但是桑平的话最终压倒了陈一鸣的“中立”立场,《1951》终究是一部华国电影,首先还是应该满足华国观众的情感需求。

  既然烟火大会都安排了,加入一首扣题的主题曲,把观众的情绪承接下来并延续下去,从电影节奏方面来讲是顺理成章的,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回避意识形态而刻意省略。

  前世从半岛战争取材的经典歌曲很多,特别是《我的祖国》和《英雄赞歌》,属于刻在陈一鸣骨髓里的记忆,不可能忘记。

  但是这两首歌太“重”了,重到陈一鸣不敢拿出来,重到《1951》根本背负不起。

  想来想去,他选了《永志不忘》。

  上一世2020年,华国军方和央广为了纪念抗美援朝70周年联合制作了一部专题纪录片《为了和平》,《永志不忘》就是这部纪录片的主题曲。

  陈一鸣忘记了词曲作者,只记得原唱是韩磊。

  时过境迁,70年之后的《永志不忘》,对比抗美援朝同时代的《我的祖国》和《英雄赞歌》,视角已经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抚今追昔,意在怀念。

  陈一鸣觉得,这个基调更符合《1951》的氛围。

  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是以70年后当代年轻人的内核,来设计木小林这个主人公的。

  片中的木小林是一个农村新兵,但如果说他是一个70年后的穿越客,懵懂地经受了一番半岛战争的洗礼,上演了一幕华国版的《我们来自未来》,其实也并不违和。

  ……

  烟花易冷,曲终人散。

  最后一场戏的拍摄十分顺利,一点点小BUG完全在巨石工坊的覆盖范围。这就让《1951》的拍摄,结束得毫无戏剧性。

  第二天众人在驻地食堂做了最后一次聚餐,然后就地解散。

  八一厂的回帝都,保罗跟他的助手也一起,他们将在那里乘飞机回国。

  陈一鸣抓着保罗很是不舍,多好的一个摄像头啊,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次合作。

  保罗则毫无离愁别绪,还早早跟陈一鸣约定,8月份在戛纳见。

  魔影厂的则回魔都,祥瑞跟刘东君一家三口都在这一路,祥瑞同样需要尽快回坚果,否则她的学位堪忧。

  陈一鸣则是单独一路,去省会乘飞机回东北老家。

  他母上已经下过不止一次最后通牒了,如果让她老人家知道电影杀青了他还不回家,陈一鸣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所有素材都已经传给魔影厂的剪辑师,陈一鸣可以等到粗剪完成之后再介入,这样他就有了至少半周的假期。

  陈一鸣搭乘杨少校特意派给他的车前往县城,从那里转车去省城,再乘飞机回老家。

  一路上先转大巴后转飞机再转的士,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10点了。

  结果他风尘仆仆地回到家,准备先给老爹老妈一个惊喜,然后再感受家庭温暖的时候,家里却是铁将军把门,没人。

  陈一鸣麻爪了,他没有家里的钥匙!
  背着包晃悠出楼道,顾不上惊喜打对折,陈一鸣按开电话给老爹拨了过去。

  “老爸,你和我妈在哪呢?家里咋没人捏?”

  电话那头不出意外地传出“等一下,三饼碰!”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传出他爹的声音。

  “你咋回来了?不是要拍到六月份吗?”

  “后半段挺顺利的,提前10天拍完了,我挤出几天假。”

  “我跟你妈跟了个小区的团,游三峡呢。”

  好么,合着搓麻搓到长江上去了。“那我怎么办?我没家里钥匙。”

  “你那么大人了,自己想办法!”

  “爸你把电话给我妈,我跟她说几句。”

  “说啥说,她早睡觉了,有话明天说,挂了!”

  陈一鸣拿着盲音的电话无语凝噎,所以爱会消失,对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