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晚上,华国之夜在大华酒店正式举行,《1951》剧组一行人全员出席。

  这个酒会也是有红毯的,而且比电影节开幕式那个还要更华丽、更隆重。

  红毯从大华酒店正门向外,一直延伸到临近大街的广场喷泉处,足有30多米长,差不多是影节宫红毯的两倍。

  从傍晚6点开始,大华酒店的凹字广场上就聚满了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红毯上众多衣衫褴褛的小姐姐上上下下。

  陈一鸣位于酒店6楼的房间,落地窗居高临下正对着红毯,于是这帮无聊的男人早早换好礼服之后,全都涌到陈一鸣这里看风景。

  “我擦,这个胸好大,腰细得简直不科学,老段你认不认识?”

  “马公子你改性子啦?不追求人体艺术,反倒去研究科学技术,这样不好。”

  “师傅,什么科学技术?”

  “你个未成年一边玩儿去,这里不是伱该站的地方。”

  “那个是习乔吗?我童年女神啊,怎么披个床单就出来了。”

  “人家早就改走性感路线了,马董你太后知后觉啦。”

  “这个穿花棉袄的来来回回走3遍了吧,那一身的大红花简直过目难忘,没个人来管管吗?”

  “还没到大咖上场的时间呢,聚聚人气没什么不好,你这不是看得津津有味吗?”

  “就不能学学王丹琪吗,人家虽然也走了3次,但次次衣服都不重样,这才叫有态度的毯星。”

  陈一鸣一边打好领结说道,“差不多该下去啦,天道有轮回,现在轮到你们走给人家看了,可千万别顺拐哦。”

  大壮碎碎念,“我又用不着发通稿,老段你当心点,一会儿别被女妖精们一口吞了。”

  段一宁来了一招移花接木,“我一个已婚老男人怕这个?该小心的是一鸣,他才是真正的香饽饽。”

  一行人嘻嘻哈哈地下楼,从侧门出来绕到广场正面,三三两两地走上红毯,在大厅里的赞助商背板上签名留影,算是完成了过华国之夜之前的KPI。

  这是陈一鸣在戛纳期间参加的第5场酒会,应该说还有颇具华国特色的。

  之前的电影节官方酒会也好,华纳与LV合作举办的品牌酒会也好,其实都十分随意,也不存在什么具体的流程。

  在酒会门口见过主办方点过卯之后,进去随便逛玩吃喝,提前溜号也没所谓。

  华国之夜与之相比要正规很多,光开场致辞就将近1个钟头。

  先是老亨利,接着六公主的一个副主任,再是电影局对外推广处的一个副处长。

  问题是酒会完全是西式的,也就是掐着一杯酒、逛聊一晚上那种,这种形式并不适合听讲座,因为不走动光站着,时间一长会腿酸。

  更让陈一鸣发窘的,是几部参赛电影的主创,都要被叫上去示众。

  《1951》作为开幕影片,陈一鸣这个导演自然是最先上去的,在主持人挨个拉人上台的时候,他不得不一直在台上尬着。

  好不容易捱到这个脑残的环节结束,再接受过几位大领导的关心和祝福,陈一鸣总算如蒙大赦地下台,自感拍电影都没这么心累过。

  他正环顾四周找侍应生,打算把手上的红酒换成冰水润润嗓子,身后就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

  “陈导,很高兴认识你。”

  陈一鸣闻声转头,眼前是一位穿着黑色丝绒晚礼服的女士,长裙上缀着的碎钻,以及脖子、耳朵、头发上的同系钻饰,晃得陈一鸣头晕眼花。

  反正陈一鸣绝对不会承认,让自己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的原因,是面前的深V大开叉。

  眼前的女人看面相实在不好分辨年龄,陈一鸣只能尽量往小了称呼。

  “你好,这位小姐,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黑裙女士没想到陈一鸣完全没认出她来,气氛不由得有些尴尬,她重整心态打算自我介绍,不过刚说出“我是”两个字,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林姐姐,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

  哎呀,我不会打扰你们了吧?实在不好意思。

  陈导你好,我是一个演员,叫郑姗姗。我特别喜欢你的《魔都假日》,也一直很期待《1951》,可惜始终没能抢到票。

  林姐姐,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不介意我加入吧?”

  陈一鸣努力维持住脸上若无其事的表情,同时把对“林姐姐”的深切同情埋进心底。

  看她胸口起伏的样子,显然是被刺激得不轻。

  当然他也没有接话,眼下这个场合,于情于理都没有他开口解围的道理,他本人倒是极为期待那几个损友能过来给他解个围。    陈一鸣继续四处寻摸侍应生,红酒他一直喝不惯,更何况是被手捂暖的红酒,简直难以下咽。

  对面的林姐姐似乎做好了心理建设,重新开口道,“陈导,我是林”。

  可惜今天林姐姐可能是诸事不宜,这一次名字又没讲全乎,再次被一个女声插进来完美打断施法。

  “小芸,好久不见,真是太巧了,想不到会在戛纳见到你。

  陈导你好,我是小芸的前经纪人,方音茵,很高兴认识你,这是我的名片。”

  如果说郑小姐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么方经纪就是明目张胆专门过来拆台的,其对前雇主的恶意可以说毫不掩饰。

  黑裙女士卓越的表情管理此刻也有些破防,她冲着方经纪堆出一个颇为难看的笑容,“方姐,好久不见”,接着又朝陈一鸣点了点头,“陈导,给你带来困扰,我很抱歉。失陪。”

  说完就转身离开混入了人群,到最后也没能说完自己的名字。

  陈一鸣内心光速闪过一大坨狗血剧情,忍辱负重的上代女星,后来居上的当代新星,另有隐情的前经纪人,就这三个主要角色,已经足够水出三十集了。

  在陈一鸣胡思乱想的时候,更多人如郑珊珊、方经纪一样加入进来。

  以陈一鸣为圆心,一个莺莺燕燕的漩涡渐渐成形,“陈导,很高兴认识你”开始有了人传人现象。

  被围在中间的陈一鸣享受着各路夹子音的花式恭维,他本人却烦躁的不行,因为他已经快被化妆品腌入味了。

  他把手伸进裤袋掏手机,实在不行就只能电话遁了。

  最终解救了陈一鸣的是段一宁,他挤进人群打着蒋帅导演的旗号,把陈一鸣捞了出来。

  陈一鸣刚想夸奖老段机灵,后者已经把他拉到酒会大厅外廊的一个卡座里,里面坐着3个男人。

  合着老段不是忽悠,而是真有人找他啊。

  段陈二人在空位坐下,正在高谈阔论的3人也收住话头。

  互相引介过之后,陈一鸣才知道,在座的3位都是导演,也都是欧洲三大的常客,算是一个小圈子。

  为首的蒋帅长得圆圆胖胖,皱巴巴的西装敞着怀,露出饱满圆凸的腹部,留着短寸的脑袋同样圆滚滚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民国风的圆框眼镜。

  段一宁与蒋帅颇有渊源,那天他回答观众提问时,提到的那个愿意怼着他的脸一拍一天的导演,就是蒋帅。

  后来蒋帅携《漂泊》也参加过当届的戛纳电影节,只不过不是主竞赛单元,而是降一格的“一种关注”单元。

  跟蒋帅并排坐的高个子男人叫樊小龙,与陈一鸣在开幕式上一面之缘。

  别看长得五大三粗胡子拉碴,其实才24岁,比陈一鸣还要小。

  他算是蒋帅圈子里的后起之秀,自编自导的《花活儿》入围了本届戛纳的短片单元。

  坐在蒋帅对面的是一个瘦猴儿一样的老头儿,刀条儿脸上一脸褶子,下巴上还留着两绺山羊胡子,那副尊荣实在是没法恭维。

  一通姓名陈一鸣还真有些印象,赖之非,旅居欧洲的华裔著名作家、编剧、导演。

  之所以知道这个名字,是因为赖老师称得上华国文艺导演的领路人,孙旺泉见了都要称呼一句老前辈的那种。

  他算是把八十年代伤痕文学带出国门,进而在欧洲三大电影节开宗立派的第一人。

  早在1987年,他就把自己创作的知青小说《文豪苦女》搬上了大荧幕,一举拿下了第二年的戛纳评审团大奖。

  国内当时对欧洲三大简直是顶礼膜拜,赖老师一出道,就成了国内导演的指路明灯。

  两年后,他又改编了自己的同类题材小说《夜莺》,在柏林撸到一座银熊。

  隔年,孙旺泉复刻他的成功路径,一举在威尼斯摘下金狮奖,青出于蓝了。

  于是,迷茫的华国导演们都知道应该怎么玩儿了。

  寻找最原生态的村镇为背景,紧扣挣脱蒙昧、拥抱文明这一主线,最后务必再加上一点悲悯与反思。

  用桑平老师的话总结一下,就是“贩卖苦难”的河殇流。

  蒋帅他们这代导演,或多或少都这么干过,有的是真心相信,有的是讨好金主,有的是追求奖项。

  不过成就最高的,还得是赖老师。

  因为孙旺泉、蒋帅他们都在国内,得服电影局的管,而赖老师人在欧洲,电影局管不到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