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托尼话音刚落,讲堂内瞬间乱了营,人群中爆发出各式各样的象声词。

  谁都明白托尼的潜台词,《1951》至少拿下了一个奖项!
  一众记者敲键盘的敲键盘,按手机的按手机,就为了抢先发布这个消息。

  讲台一侧,戛纳的主办无奈地苦笑,托尼-塔伦蒂诺就像一个孩子,做事总是没轻没重。

  闭幕式的参会通知尚未传达,邀请函都还没印完呢,就被自家的评审团主席给漏了底。

  幸好他只是暗示《1951》会出席闭幕式,没提最终大奖金棕榈,否则那才是不可收拾的轩然大波。

  陈一鸣也愣住了,仓促之下想不出合适的应对,假装听不懂过于装逼,直接表达感谢又过于高调,而且容易给托尼惹出新的争议。

  托尼面带促狭一言不发,一直等到讲堂内重新恢复安静,才再次开口。

  “陈,按照惯例所有考生的第一个问题都是同一个,在你心目中,托尼-塔伦蒂诺的电影是什么颜色的?”

  居然直接把刚才惹出大乱子的话给略过了,权当自己没说过。

  不过这样一来也把陈一鸣解救了,刚才那一小段时间,他从未体会过表情管理会如此艰难。

  面对托尼的提问,陈一鸣不假思索地章口就来,“五彩斑斓的黑。”

  讲堂里的小部分华国观众笑出声来,其他不懂华文的人包括托尼在内,听完了翻译则是一脸困惑。

  彩色的黑色?
  什么鬼!

  于是陈一鸣追加解释,“想象一下,一块底色是纯黑色的幕布,背后有彩色的光线打在上面,而你在幕布另一侧看过去。”

  这回老外们都听懂了,托尼也来了兴趣,点评道,“很有意思的说法,我很喜欢。OK,你成功地引起了托尼老师的关注,所以现在伱有了一道附加题。

  你觉得在我心目中,彩色更重要,还是黑色更重要?”

  陈一鸣面向台下观众笑道,“这可真是一道送命题,我猜托尼真正想问我的,其实是剪红线还是剪蓝线,如果剪错了,BONG!”

  哄笑声中,陈一鸣续道,“当然是彩色更重要,比如《搞比利》中黄色的功夫服、白色的雪和红色的血,还有《希魔复活》中大红色的礼服。

  黑色是艺术永恒的主题,但彩色才是热情的生活。”

  “啪啪啪”,托尼放下话筒用鼓掌送上自己的赞赏,并成功带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席卷讲堂。

  “哈哈,陈,你真是个擅于蛊惑人心的魔鬼。

  不过休想用你的想法影响我,虽然我承认你的表述极具浪漫和诗意。

  托尼老师是个天生暴力狂,我拒绝改变,并以此为傲。”

  他那副布道者的架势,让讲堂内的铁粉们瞬间陷入精神高朝,掀起的欢呼和口哨简直能把屋顶掀开。

  陈一鸣也放下话筒,加入鼓掌的行列。

  不提作品的伟大,单论个人魅力,托尼-塔伦蒂诺也是导演中最顶级的那一档。

  再次恢复课堂秩序之后,托尼说道,“刚才那一刻,我强调仅仅是刚才,我很希望陈真的是我的学生,可惜的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老师。

  很遗憾,陈的考分是不及格,因为他质疑并一度动摇了托尼老师建构多年的学说,这是学术上的大逆不道。

  作为补偿,我破例邀请陈来为托尼老师的这堂课做结语。”

  掌声中,陈一鸣起身面向台下热情的观众,思索片刻后开口。

  “刚开始接到托尼老师发给我的听课证时,我其实非常意外。

  我与托尼素昧平生,又是一个只拍过两场电影的新人,何德何能独享如此青睐?

  托尼为什么会找我呢?这个问题一度带给我很多困扰,令我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经过我的反复思索,我得出一个匪夷所思但是逻辑通顺的结论,那就是托尼的公开课需要一个反面教材。”

  这番话一经翻译,当即引发群体惊呼,托尼本人都面露诧异。

  陈一鸣静待讲堂安静下来,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我与托尼唯一的联系,大概就是《1951》,我是参赛者,他是评委主席,仅此而已。

  于是我沿着这条线索继续推下去,发现了一个让我非常惊讶的事实,那就是《1951》简直就是托尼电影的镜像反面,从头到尾全都反着来。

  比如叙事,谁都知道托尼热衷于交错碎片化剪辑、打乱时间线,他曾说电影应该像小说,翻开书中任意一页都可以读下去。

  而《1951》正好相反,全程顺叙,一镜到底。”

  现场爆发出起哄声,《1951》作为今年戛纳的话题电影,在座的观众都看过或是听说过,一镜到底的噱头宣传时吹吹牛也就算了,导演自己还挂在嘴上,脸呢?
  陈一鸣遭遇嘘声面不改色,“再比如托尼喜欢玩弄血浆,被誉为暴力美学大师,《1951》又是反其道而行之,演员除了脏了点,全片不见流血,死人的场面都不给镜头。

  然后是制作,托尼完美诠释了一个道理,不会演戏的摄影师不是好编剧,剧组里的活儿他都能干,只是没必要而已。

  同样的,他也不允许摄影师和演员脱离掌控、自行其是,他的名言是,这是我的个人(PERSONAL)电影。    《1951》则又是一个反面,很多镜头,特别是高难度的镜头,其实我只是划出大框架,里面的细节填充都是摄影师和演员的主观创造。

  陈一鸣是《1951》的导演,《1951》却不是陈一鸣的电影,它属于剧组的所有人。

  我想这就是戛纳汇聚了来自全球的电影精英,托尼却把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导演叫来上课的原因。

  他可以指着我对你们说,看看他吧,这就是与托尼背道而驰的下场,信托尼者得永生。”

  讲堂内再度爆发出口哨和尖叫,气氛由此来到高朝。

  托尼也哈哈大笑,站起来主动与陈一鸣拥抱。

  被揽在托尼肩膀下面,陈一鸣举起话筒做真正的结语。

  “当然,要说我和托尼全无共性也是不客观的,据我所知我们在片场有一个习惯高度一致。

  那就是,一条拍完之后,大概率都会说,很好伙计们,干得漂亮。

  让我们再来一遍!”

  这句话像是一个暗号,在场的托尼铁粉马上心领神会,整齐划一地喊出托尼广为人知的那句名言。

  “因为我们喜欢拍电影!(BECAUSE WE LOVE MAKING MOVIES)”

  这句话被喊了一遍又一遍,讲堂里的每个人,都喊得兴高采烈忘乎所以。

  陈一鸣看着面前一张张生动的脸,也许这就是电影的魅力吧。

  托尼的公开课就此结束。

  分手前,托尼在陈一鸣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陈,邀请你来是我最正确的决定,你和你的《1951》没有浪费我过去的半年时光。

  收起你那该死的谦虚,电影的世界里不分东方人、西方人,我们都是一种人,就是执拗的偏执狂。

  给你一个忠告,想要继续走下去,你得尽快找到你自己,不止是技术、想法、风格,更重要的是心,找到你的心,把它放到你的电影里去。

  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信托尼者,得永生!”

  说完之后,托尼走下讲台,与他的铁粉们燃情互动。

  陈一鸣从另外一个方向下台,被几家华国媒体拦住了去路。

  率先提问的记者,手上的话筒贴着大大的浪潮娱乐LOGO。

  “陈导,请问你如何理解托尼主席的提前祝贺词,这是否意味着《1951》获奖这一事实?”

  陈一鸣简直无语,你明明都有答案了,非要我承认一下好满足仪式感吗?

  再说了,不管我说什么,都不妨碍你们的“合理猜测”吧?

  他被堵着出不了门,无奈也只能含糊着说道,“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都十分感激托尼导演对《1951》的肯定。”

  另一个来自火鸟娱乐的记者,则一脸笃定地问道,“陈导,能否透露一下,托尼最后和你在台上说了些什么,是金棕榈的归属,还是你们即将展开的合作?”

  陈一鸣不得不佩服记者的想象力,托尼刚才也就拉住他说了半分钟的话,居然能脑补出这么多大新闻出来。

  “都不是,那只是普通的私人谈话,不涉及任何电影节的元素,合作更是没影的事。”

  随后是无处不在的易网娱乐记者,问的问题还是一贯的刺耳。

  “陈导,传闻《1951》的首映预售票房破亿,很多业内人士认为打折预售涉嫌不正当竞争,对此你有何回应?”

  这么低劣的虚空索敌也想套我的话?陈一鸣言简意赅地回道,“假消息。”

  “陈导,影后林韵芸接受采访时透露,曾与你在昨晚的华国之夜上有过热烈的交流,她将主演你的下一部电影,请问是否属实?”

  哈?名字都没能说全乎的“热烈交流”吗?

  原来那位打扮慷慨的女士叫林韵芸啊。

  陈一鸣汇聚了体内全部的洪荒之力,总算是做好了表情管理,没有暴露出内心的惊讶。

  可是这个“谣”还真有些不好辟,谁知道林影后的原话是不是这么说的,娱记的话半句都信不得。

  最后他只能说,“目前尚无下一步计划,未来如果有新的项目,我们都会在铂爵官网广而告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