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路演,其实就是造新闻。

  想要堆高票房,首先得让观众知道有你,其次得让观众买得到票,最后还得让观众乐于发表意见。

  这就对应了电影宣发的三个关键环节,广而告之,院线排片,口碑传播。

  第一个环节广而告之,顾名思义,就是大规模的打广告,包括线上广告和线下广告。

  2010年的时候,电影圈对线上广告并不算特别重视,原因是花钱没有实感,效果也很难评估,因此都是试个新鲜浅尝辄止。

  发行和院线经理们更热衷的宣传方式,还是传统的电视+地推。

  商场广告牌、公交站牌、地标广告、电视或广播广告,尽可能地把信息推送给城市里的每一个居民,至于能不能让他们走进电影院,全看缘分。

  反正以陈一鸣当扑街导演之前混迹广告圈的经验,线下广告的信息到达率一般在1-3%之间徘徊,正向反馈的概率还要再乘以10%。

  也就是说,看到电视或线下广告的路人,最终被打动进而走进影院的概率,每一千人里不过两三个人而已。

  因此电影圈会有扛票房的说法,大导演或是大牌演员,是投资人的首选,也是宣发的重点。

  就是因为其知名度,可以大幅降低广而告之的成本,同时大幅提升拉动路人走进影院的几率。

  与此同时,圈子里只要冒出一个当红新人,资源就会快速向其集中,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按理说资本厌恶风险,其实不该这样孤注一掷,可是没办法,自上而下的宣传方式,决定了必须要有一个锚定的坐标,没有这个坐标,所谓宣发就等同于空对空大炮打蚊子。

  费钱费时费力地搞完广而告之,接下来第二个环节院线排片,又是一个大坑。

  市场规律之下,上座率高单场票房就高,排片跟着涨,上座率低单场票房就低,排片跟着跌,就这么简单。

  然而在电影行业,市场规律从来都不会如此纯粹。

  因为排片高、票房高与利润高这三者并不必然等价递进,在片方、发行、院线、影院多方博弈的业态下,几方彼此之间都有大把利益勾兑的空间。

  随着华国电影从业公司的大量上市,这个博弈网络还要加上股价波动带来的巨大利益,于是片方内部又分化出投资人、制片、导演乃至演员的不同立场。

  背后的这一系列刀光剑影,反映到排片率上,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同期上映的电影,呈现出极端的两极分化。

  有势力有背景的“大哥”,空场都能把排片率占住,而“小瘪三”再能打,也只能捡到一点早场、午夜场的残羹冷炙。

  不过不管是“大哥”还是“小瘪三”,最终都要经受观众的检验,因为他们才是票房的最终贡献者,也是维系电影产业链条的唯一力量。

  这就是宣发的第三个环节,口碑传播。

  电影就像是明星,好口碑或是坏口碑,都好过没口碑,夸也好骂也好,都好过看完拉倒。

  好电影能把观众转化为自来水,坏电影能让观众变成天然黑,两者都能对票房产生正向影响。

  区别在于前者是未来可期,后者是无奈止损。

  考察前世的大部分爆款电影,基本都是在口碑传播的这个环节实现了逆袭。

  《战狼2》同期有《建军大业》,《流浪地球》同期有《疯狂的外星人》,它们最初都算是“小瘪三”,排片率显然不会占优。

  但是观众的选择与自发传播,让它们后来居上异军突起,最终成就了国产类型片中两座不可逾越的巅峰。

  同样的例子,还有开创国产动画大片分类的《大圣归来》和《魔童降世》。

  其实这一趋势在2012年的《泰囧》时就已经有了苗头。

  这个低成本喜剧片能战胜国师的《金陵十三钗》和徐克的《龙门飞甲》,成为首部票房跨越10亿大关的国产电影,肯定不是因为徐光头和王宝强的人气。

  本时空,陈一鸣鼓捣的《魔都假日》,就是一部让业界专家大呼看不懂的电影。

  这部电影已经下映一年,其引发的专业讨论依旧如火如荼,专家们从剧本、选角、宣发等各个角度反复放大审视,公认最靠谱的结论唯有一个“扩大版试映”。

  这个圈子永远不缺跟风者,此后的年底贺岁档和年初春节档,就有多部小成本电影勇敢地进行了效仿。

  结果自然是扑得面目全非,本来还能仗着电影票不退的优势收个几千几百万,试映过后直接成了院线一轮游。

  评论家认为这些后来者属于盲目自信、不识逼数,但是他们忽略了陈一鸣敢于搞试映的深层逻辑。

  试映的底气,并不是《魔都假日》的品质无可挑剔,而是那几百万古越河的死忠粉呐。    所以实质上,陈一鸣在《魔都假日》上玩儿的,就是后世烂大街的“流量+IP”模式,流量是古越河,IP是玛格丽特公主。

  只不过他这个穿越客走了狗屎运,吃到了公主过世的热度而已。

  这也能从电影的最终票房中体现出来,国内2亿中等爆款的门槛都没摸到,海外倒是收了1个多亿坚果币,属实是墙内开花墙外香。

  《魔都假日》带给陈一鸣最大的好处,并不是利益、名气和地位,而是前世记忆在今世环境的效益验证。

  这才是穿越客的最大优势,比起本时空摸着石头过河的开拓者,陈一鸣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并能够利用先发优势把产业链运行的底层规律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在去戛纳之前,陈一鸣专门给铂爵几位骨干做过一番安利。

  “在详细解释我的想法之前,我需要各位暂且认同一个暴论,那就是在现阶段的华国,电影还谈不上是一个产业。

  这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如此。

  并不是有产出、有就业、有上下游就算是产业了,工业社会的语境之下,唯有那些能够形成自体循环的部门,才称得上是一个产业。

  从这个维度考察,华国当前的电影行业,有哪些问题存在呢?
  首先,目前尚不存在一个成熟稳定的消费市场,也就是数量足以支撑产业发展的观众群体。

  这样一来,电影在上映之前,无法基于历史数据和行业规律进行科学的营收预估,类型片自然也就发展不起来。

  其次,从业人员还是作坊思维,人员分布不是基于产业分工,而是聚拢在一个个大人物身边,被人为划分进一个个小圈子里面。

  这方面铂爵也是一样,只不过我们背靠魔影,挑选人手的范围相对更大更自由而已。

  再次,拍片都是一锤子买卖,高度依赖个别精英的创作状态,神一部鬼一部是家常便饭。

  而一个产业,上限可以不高,下限却是一定要保住的,保不住的结果,就是投资和受众这一头一尾始终稳固不下来,供给和需求也就很难持续扩大。”

  马云腾当即提出反驳,“一鸣,然而咱们国家的电影票房是一直在增长的,观影人次也以两位数的增长率在扩大,你以前不也对未来充满信心吗?”

  陈一鸣笑道,“这并不矛盾啊,正是因为国产片迟迟稳不住下限,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让好莱坞进来嘛。

  你以为上面不知道电影是西方价值观隐性扩张的载体吗?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唐肖牛更讲实际,插话问道,“一鸣,伱说的那个暴论,跟《1951》的推广发行,到底有什么关系?”

  陈一鸣解释道,“关系大了,只有清醒地认识到有作坊无产业的现状,我们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理顺各方的关系。

  无论是海外大奖也好,试映场反响爆棚也好,都只是对外宣传的口径,我们不能自己把自己也给忽悠了。

  就像那票港城导演,以为拉几个老港星再带几个内地名演员,就能票房大卖一样,肤浅而莽撞。

  我们必须要认识到,现在的电影从业者与观众是泾渭分明的,其实并不在同一个产业循环之内。

  《1951》的宣发,不能照搬以往的那些行业规律,而是需要建立在一个全新的底层逻辑上。”

  陈一鸣在白板上画了两条平行线,从上方的平行线往下画了三根竖箭头。。

  “这是传统的电影宣发,追求的是大声量、高排片、媒体饱和冲击这三件套。

  有没有用?肯定有用,因为大家以往都是这么搞的。

  但要我说,其实是误打误撞歪打正着,而且浪费严重性价比贼低。

  因为这个路径只有从上到下,没有从下到上,循环不起来。”

  然后他又画了三个同心圆,分别引出一条线标注了几个词。

  “这是我设想中《1951》的宣发。

  最内圈的同心圆是试映场,我们利用微博和打折票,争取到了第一批种子用户。

  其实这还不是最理想的宣发构型,《1951》的核心用户,应该是战争片、惊悚片、电影发烧友等群体。

  如果是在电影产业完备的国家,比如说坚果,这是建一个官网发几张海报就能轻松搞定的小事,可惜在华国,暂时还办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