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瑞写着写着停了下来,抬头问道,“一鸣,你不是说要改成喜剧片吗?这开头哪里喜剧了?”
陈一鸣笑道,“我个人认为,喜剧的表象是反差和错位,根源则是赋予观众居高临下的智商优越感。
所以,喜剧感并不是只有幽默、诙谐、扮丑等方式,如果编排得当,演员演得越认真,越一本正经,上帝视角的观众体会到的反差感反而越强烈。”
莉莉不耐烦道,“陈大导演,你就别做启发啦,直接说该怎么改。”
陈一鸣无奈道,“这是你们的电影,我可不好越俎代庖,还是把问题说明白的好。
就这个故事本身来说,主线是意识空间,副线是实验室,两者的联系在于,实验人员的意识连接行为,能够对意识空间施加影响,只是这种影响在爱丽丝主体意识的影响下,会发生不受控制的扭曲。
祥瑞版本的剧本,视角一直聚焦于主线,副线只在剧本结尾稍稍提及,显然这是正统悬疑的套路。
这样编排,关键就在于悬念能否一直吊住观众的好奇心,随着故事的推进,主人公的危机不断加深,直到悬念揭晓的那一刻爆发。
祥瑞的问题在于,为了掩盖红蓝纯色的指向意义,遮蔽了主人公的行动目标,虽然维持住了悬念感,却也让悬念本身不再清晰,观众的好奇心被分散了。
以B级商业片的定位,这样做显然并不明智。
所以在我的改动中,把主副线的悬念合二为一,集中体现为数字化的进度指示牌。”
祥瑞恍然大悟地点头道,“这样一来,意识空间的变动,以及其实际效果,都会通过指示牌在实验室中展示出来。
而随着4个实验员的真实名字逐一揭晓,也会让观众逐步了解到意识空间的真相。”
陈一鸣伸出大拇指表示赞同,“看来我的想法已经让伏导构建出具体意象了,可喜可贺。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如何在有限的预算下,对原剧本中的视效进行喜剧方向的改编。
当意识空间中的艾斯丽成功触及爱丽丝的天赋碎片时,实验室内的进度牌点亮,开始显示某个百分比,我姑且假设是60好了。
实验员开始按照程序,连接爱丽丝的意识空间,替代里面的某个纯粹意识体,通过与艾斯丽的交互来加速进度百分比的提升。
正如我刚才所说,喜剧源于反差与错位。
现在是第一层错位,实验员希望百分比提升,然而他们的介入却使数字下降了。
这里面的笑料设置,想必难不倒我们的伏大编剧。
介入强度的增加,使爱丽丝主体意识的抵抗越来越剧烈,同时意识空间内的艾斯丽,也逐渐意识到红蓝纯色直达底层规则的特殊功用。
然后是第二层错位,不知内情的实验员继续加大介入力度,然而其化身的字符串攻击越是猛烈,被爱丽丝主体意识扭曲之后,在意识空间内的精度就越低。
刚开始是比特级别的字符串,逐渐变成K级,M级,G级,T级。
表现上,就是字符串越来越糊,直至糊成大块的马赛克。
伱们看,现在特效可以省下一大笔钱了,只要艾斯丽的部分做精细一点就能对付过去。”
祥瑞兴高采烈地蹦起来,“就是这样,我早该想到的,字符该有级别的,我知道后面的剧情应该如何发展了。”
陈一鸣右手一伸,“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祥瑞拿着笔在纸上一点一点道,“主世界的进度指示牌上,百分比数字一直在降低,爱丽丝的父亲不可能无动于衷。
4名实验员也不是铁板一块,注意到男友异常的罗斯格林有了其他打算,他勾结还有意识连接机会的乔,打算放弃原本窃取天赋碎片的目的,转而剥离并获得独立意识体。”
陈一鸣点头道,“很好,这样前后剧情就串联起来了,不过还是要注意喜剧的基调。
父亲的举动是善意的,因此需要先弄巧成拙再因祸得福。
而两个背叛实验员的意图是恶意的,编排上则与之相反。”
祥瑞快速记录之后,又续道,“然后就是结局,既然是喜剧片,自然是爱丽丝平安无事,盗贼团一无所获。
就是莫妮卡的结局,我暂时还想不好。
按理说作为入侵者,她应该彻底湮灭才对,但是电影里她一直是闯关人的形象,到最后猛然变成大反派,观影体验实在是不友好。”
莉莉提议道,“折中一下,让她迷失在爱丽丝的意识空间里,也算恶有恶报吧?”
梅根一板一眼地说道,“莫妮卡不是坏人,她并没有做坏事。”
三个妹子对视了几眼,把视线一起转向陈一鸣。
陈一鸣耸耸肩,“愿意为几位女士效劳。
按照之前的设定,意识融合十分危险,因此压制爱丽丝的主意识,自然也是风险很高的任务。 你们觉得,莫妮卡如果真的是盗贼团的领导者,这个任务该由她亲自出马吗?”
祥瑞的眼神当即就是一亮。
陈一鸣继续解释道,“所以,只有把莫妮卡设定为非人类的纯粹意识体,设定为盗贼团的盗窃工具,才符合现实逻辑。
而且,盗贼团的恶,不止是打着治病的旗号窃取天赋,更在于把它当成商品贩卖。
这是电影背景世界的冰山一角,也是提升整部电影格调的重要侧写。
至于结局,我们只需要在叛徒实验员交接货物时,暗示艾斯丽与男友的独立存在就好了。
这样,电影的结局就是,爱丽丝收获健康,艾斯丽得以觉醒,而盗贼团一无所获。”
剧本的讨论到此告一段落,祥瑞重新振作起来,开始闭关修改剧本。
陈一鸣则在逍遥几天之后,主动向正在坚果各地忙活颁奖季的申芃菲报到。
祥瑞的前期筹备搞得拉稀摆带,陈一鸣不得不帮忙善后。
正如陈一鸣所说,如果是一个有经验的制作人,110万预算的B级片,建组绝对是手到擒来。
申大姐一出手果然不同,在了解过详细情况,特别是对家在好莱坞颇有势力之后,她很快就拿出了应对之策。
申芃菲一个电话打到枫叶国,联系到温哥华十月工作室的CEO,ERIC LEE。
温哥华历来是好莱坞剧组的首选外拍地,一个B级小剧组,不管是演员、幕后还是后期,都能在当地轻松解决。
而且,枫叶国为了吸引好莱坞剧组入驻,剧组在当地的花销,还可以享受一定比例的补贴返还,虽然绝对数字不大,但也不无小补。
更重要的是,远离洛杉矶,祥瑞的对头再想捣乱,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然,陈一鸣在申大姐跟前欠下一个人情,对于后者给他安排的繁忙行程,也唯有俯首听命一个选择。
目前,《1951》依然保持着每天十几场的节奏进行小规模放映,只不过从洛杉矶一地,逐渐扩展至坚果各州。
但是对这部电影的讨论热度,已经在专业群体中逐渐升温。
这当中肯定有华纳买的公关,不过自发加入的也不在少数。
毕竟金棕榈的名头和五个金球奖提名都不是假的,而相对敏感的题材,也很对一部分好莱坞白左的胃口。
此外,移动式一镜到底的制作方式,对于专业人士来说,也是不错的谈资。
因此,陈一鸣作为《1951》的导演和编剧,在《潘多拉》的首映礼上初次亮相时,还是吸引了不少关注的。
《潘多拉》无愧于卡隆-麦基口中“超越时代”的评价,陈一鸣尽管有前世《阿凡达》的记忆打底,观影的时候依旧被震撼到了。
《方舟》的特效,还在陈一鸣的想象之内,他虽然知道现阶段华国工作室还做不到,但至少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而《潘多拉》的特效,已经超出了陈一鸣的想象,因为这种带着特效拍摄的制作方式,他在前世只是听说过,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
对于所谓两个镜头并联的3D摄影机,还有预置特效的取景框,他的了解只限于道听途说,既不通晓原理,也不知道在技术上该如何实现。
在首映礼上,他与大导演卡隆-麦基有过一次简短的对话,可惜场合所限,无法做更深入的交流。
而陈一鸣的内心,对是否要走技术大片的路线,其实也颇为犹豫。
从前世的经验来看,《阿凡达》之后,3D大片确实兴盛一时,但并没有一统天下。
3D大片重特效、轻故事的倾向,让观众在短短五六年之后就开始厌倦。
而华国电影市场又有所不同,它在大片领域是好莱坞的倾销地,在被特效技术碾压的那几年,华国导演们在技术追赶无望的情况下,不得不改变路线,这反而变相催生了华国尚属萌芽的类型片市场。
虽然陈一鸣能够想象的到,《潘多拉》在华国上映之后,华国电影人会怎样的如丧考妣,又会是怎样的灰心丧气。
但是《潘多拉》之于华国电影市场,整体却是利大于弊的。
不管是大幅提升的票价,还是数量暴增的影院数,以及指数增长的投资额,长远来看都是重大利好。
因此陈一鸣内心并没有多少焦虑,对技术本身也没有额外的执着。
电影的本质终究是用影像来讲故事,故事是第一位的,影像是第二位的,前世技术更加卓越的《阿凡达2》票房却很一般,就充分证明了这个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