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马二爷的办公室,大壮一反常态地有些沉默,直到两人坐进大壮的车子,他才有兴致开口说话。

  “一鸣,你对二代的印象那么差劲的吗?”

  陈一鸣转头一看,大壮面有戚戚焉,似乎问得还挺认真,动了真感情的样子。

  “咦?我们马公子没有刚才表现得那么迟钝嘛,居然把我和你爹都给蒙过去了,你不该当制片人,该往演艺道路发展发展。”

  “一鸣!我没在开玩笑!”

  “OKOK,不开玩笑。人这一生可以有很多选择,唯一不可以选择的就是自己的父母,伱是二代没错,可是那又不是你选的。

  本人也希望自家老爹有财有势,让我直接天降罗马。所以我对二代的印象其实很好,羡慕嫉妒的那种好。”

  “但是你在剧本里加的那一条副线,传递的不正是你自己的态度吗?”

  “喂喂喂,壮爷,你这可有些过度代入了喔。咱们兄弟两个自打认识就在一起组团忽悠人,我以为早该有一份默契在,这怎么还突然较起真儿来了。

  我跟你爹那一大套词儿,可是句句真心,特别是角色要与观众建立情绪连接。

  一个古代妹子,除了爱情那点事,还能给现代观众带去什么情绪价值啊?

  如果没有副线,只是打打杀杀建功立业,那我还不如直接拍男人。

  岳飞、祖逖、霍去病、陈庆之,甚至木兰的顶头上司苏定方,哪个不比木兰能打会打打得精彩?”

  熟稔的插科打诨,让大壮平复了内心的那点小别扭,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道,“是啊,你干嘛不直接拍男人,岳飞就很好,好像国内还没有岳武穆的电影呢。”

  陈一鸣却叹了一口气,“你说拍就拍啊,哪有这么容易。

  不说别的,就说抗金你怎么定性?前金连着后金,后金连着哪儿你我都懂,按照史书拍,是对抗文化融合,不按史书拍,是历史虚无主43义,两难。

  我为啥把木兰挪到初唐,不就是为了避开柔然选择突厥么,即便如此也说不上绝对保险,因为历史上突厥不是没有后裔,只是西迁了不在国内而已。

  拍历史电影,就好比太史公写《史记》,难免暴露出创作者的屁股,越是篇幅小,屁股暴露得就越明显,躲不开的。

  所以我宁愿选择文学人物拍,而且还得选女的。”

  大壮听得稀里糊涂,又有些不以为然,质疑道,“哪有你说的这么邪乎,秦始皇的争议大不大?孙旺泉拍过,陈怀开也拍过,有什么麻烦了?”

  陈一鸣续道,“是没麻烦,可也没出彩啊,那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个皇帝,算得上华夏名片了,给你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了吗?”

  大壮左思右想,也确实没觉得那两版秦始皇有什么打动他的地方,不过他的嘴依旧很硬。

  “那你也可以选个没那么大争议的,比如你自己说的霍去病就不错,少年冠军侯,勒石燕然山,大屏幕上看起来肯定很爽。”

  陈一鸣平伸出两只手掌摊开来,左手高右手低,比划着解释道,“这关系到创作规律与观影心理,简单打个比方,左手是霍去病,天生高位,右手是花木兰,生来弱势。

  这符合古代男尊女卑的时代特点,也符合观众内心的历史认知,无需多加解释。

  如果编剧要在霍去病和花木兰之间二选一作为剧本主角,抛开创作以外的因素不谈,大部分编剧肯定选花木兰。

  这与争取女性观众的市场考量无关,单纯是因为古代女性地位更低,成长线更长,矛盾冲突更容易设置。

  如果霍去病是主角,那么反派的实力相对木兰而言就要成倍放大,逻辑上很难不出问题,一不小心爽过头就变神剧了。

  比如说常见的军营里争勇斗狠的剧情,放在霍去病身上,赢了还好,观众只会觉得导演在水时长,如果输了,主创怕是要被喷到失去一家老小。

  换到木兰身上,观感就截然相反,只要编排得当,结果无论输赢观众都能接受,因为他们知道木兰是女的,潜意识里就不会有过高的期待。

  换句话说,历史电影里的男性,其成长线天生就短一截。

  如今只是换个性别,编剧的创作空间是不是一下子就大了很多?”

  陈一鸣悠然慨叹,“历史电影最尴尬的点就在于,电影里的历史需要有逻辑,而真实历史完全不需要。”

  大壮说不出反驳的话于是干脆摆烂,“论口才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你说啥就是啥,反正咱也习惯了。

  后备导演的简历和资料已经准备好了,既然你要拉扯几个副导演,那就得尽快做决定。”    陈一鸣想了想说道,“那行,你也别送我回家了,直接奔公司吧,我今天把复试名额确定下来,到时候直接在《木兰》剧组实习定人选。”

  都说华国娱乐圈卷,演员出头难,其实导演更难。

  演员、幕后、编剧等等都可以是复数,还可以同时参与好几个项目。

  唯有导演,一个剧组只有一个,加上副导也不过三五之数。

  而且每个项目都得从头跟到尾,真正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如果上一个项目扑了或者出了变故直接凉掉,导演等于是一年多的时间全部白忙活。

  由此可知,在华国当导演想要出头有多难,如果没有大壮和他身后的魔影,陈一鸣就算是穿越客,想要在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就独立执导长片,也绝无可能。

  因此,当圈内得知铂爵公司征募导演,还是神秘的双金大导陈一鸣当项目监制的时候,反响热烈到令大壮等人手忙脚乱。

  陈一鸣不常在公司所以不知道,消息散出去之后,公司天天都没断了来人,都是为表诚意专程赶来报名的。

  其实这个消息只是口耳相传,最开始大壮只找了几个圈内朋友让他们引荐,铂爵官网和官博都没发过正式公告,然而人传人扩散开之后,简历还是撑爆了公司的邮箱。

  小美拉着双胞胎打下手,大壮邀来魔影厂退休的几个导演老前辈,一帮人整整忙活了两周,才从大海般的简历中筛选出20位有经验有作品且作品相对靠谱的。

  老导演们拿了红包告辞时,还跟大壮说,下次有这好事千万别找他们了,眼睛是没啥事,但三观受创严重,现在年轻人的审美品味,他们实在是无福消受。

  想想也难怪,愿意弯下腰来听陈一鸣这个小年轻吩咐的,肯定是刚出道的年轻导演。

  他们能拿出来的作品,微电影都算是高大上了,短剧、短视频、广告甚至婚庆录像才是主力。魔影厂的退休导演们都是老派人物,看这些东西肯定觉得辣眼睛。

  陈一鸣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看简历先看了一遍作品。

  花里胡哨云山雾罩的那些,他一概排除在外,这种文艺青年他自忖把握不住,相看两厌还不如两不相见。

  剩下的7个作品,他叫来大壮,让他即刻打电话,找内行人做了一圈背调。

  这一轮又去掉4个,基本上都多少沾点名实不符的替身行为。

  筛到只剩3个,陈一鸣这才拿过简历,做最后一轮排除法。

  第一个叫王威,88年出生才23岁,在黑省冰城做婚庆策划,同时兼着给婚礼新人拍一拍小短剧,编剧、导演、摄像、剪辑都是他一个人挑大梁。

  王威提供的作品就是婚庆录像,老导演们的评价是非科班野路子,但是有自己的想法和审美,运镜、构图和叙事并不低级。

  陈一鸣当即就给留下了,他现在正缺这种多面手,就算执导铂爵的探案长片还嫌太早,也可以给他当副导演,或是作为制片人培养。

  第二个叫田黎,86年出生25岁,帝都电影学院导演系硕士在读,提交的作品主要是各种广告。

  对于这些功能性“产品”,老导演们的评价是中规中矩,之所以把他列入备选,主要源自田黎的本科毕业短片和毕业论文。

  这是一个风格与理念都很极端的导演,认为类型片就要极致类型化,这一点也体现在他的毕业短片中,倒是知行合一。

  陈一鸣觉得田黎可以联系一下看看,只是在读硕士不一定愿意跟组当副导。

  第三个叫李准,今年24岁,传媒大学毕业,目前在横城流窜于各个剧组当副导演,提交的作品是自己的毕业短片。

  老导演们的评价是在情感表述方面有独到之处,陈一鸣自己看下来也有类似感觉,要知道,不炫技地带人动情本就是一件相当高级的技巧,某种意义上很吃天赋。

  虽然在简历里没写,不过大壮的背调做得很全面,早就打听出来李准是内地前辈演员李健的儿子。

  李健的大名在圈内可谓如雷贯耳,是华国为数不多可以称得上表演艺术家的人物,想不到这位大佬还挺低调,真就把儿子打发到横城跑组而不闻不问。

  陈一鸣笑着嘲大壮,“同为二代,壮爷你傍着二大爷创业,就不感到羞愧吗?”

  大壮不以为耻道,“哥也是白手起家好不好,刚开张的时候,公司是不是只有你我还有小美?”

  “啊对对对,壮爷说的都对。行了,就这三位,先联系一下看看吧。

  说起副导演,话说祥瑞的电影还没上映吗?她也该毕业回国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