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鸣毒舌了几句过后就住口了,导演的体面还是要顾及一下,何况旁边还坐着潜在投资人。
祥瑞倒是无所谓,她给陈一鸣当副导演时,被后者口吐芬芳是家常便饭,早就习惯了。
陈一鸣在片场很少骂人,更是从来不吐脏字,不过遇到拍戏不顺的时候,冲着犯错的人阴阳怪气一番总是少不了的。
尤其是祥瑞和林萧,因为是熟透了的自己人,所以陈一鸣损起来格外不留情面。
当然了,赶上陈一鸣理亏的时候,他俩报复起陈一鸣来同样酣畅淋漓。
因此对于陈一鸣的毒舌,祥瑞根本不往心里去,她一门心思地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良久,她才恍然大悟似地惊呼一声,“我真滴错了,应该先选女主角的。”
陈一鸣来了兴趣,执壶给她倒满茶杯,示意请细嗦。
祥瑞捡了钱一样兴高采烈地说道,“你的故事是男主视角,女主角是一个白月光的理想形象。
从初版剧情来看,双方其实并没有多少交集,男主与其说是暗恋女主,不如说是暗恋想象中女主的影子。
我在填充细节的时候,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男主到底喜欢女主什么?
还是说,男生喜欢女生根本不需要理由,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反正我就是觉得违和,所以我在走访了一些同学之后,给男女主设计了很多交互的情节,让两人增进了解培养感情。
不过第二稿剧本里,我又把那些情节逐个删除了,毕竟故事的内核是暗恋,前提条件就是男女主彼此之间不熟悉。
如果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说明两人都有止步于界线以下的默契,那就不再是懵懂美好的暗恋了。
于是我在后续剧本里增加了很多笑料,扩充了男二女二的支线,把整个故事往幽默搞笑的路子上拐。
时长是够了,但是味道又不对了,青春爱情片变成了青春喜剧片。
一鸣,你的话提醒了我,选角应该以角色贴合度为第一优先。
我选演员会为难,是因为选角顺序搞错了。
男主视角下,女主是被主观美化的存在,是故事的锚点。
主人公因为同名同姓而在意,因为在意而关注,关注久了不由自主就恋上了,这个逻辑是说得通的。
女主应该有一张大众认知下的国民初恋脸,让电影的目标受众看到之后,天然地认可男主角喜欢上她的行为。
选角上,绝对应该先选女主角!”
陈一鸣连连点头,早该这么想的嘛。
原版《情书》可不就是这样操作的。
只不过男女主选角正好倒过来,导演挑了一个国民美少年。
光是风吹窗帘现真身的名场面,就让陈一鸣的女同学尖叫不已。
梅根旁听了半天,大致了解了《情书》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于是也兴致勃勃地加入讨论。
“香香,如果是双向暗恋,男主身上也该有闪光点才对吧。
既然故事里两个主人公之间更多是同名同姓带来的单向关注,那么女主角多半是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男主角身上的某个优点,才会对他产生好感。
男生可以只看脸就喜欢上女生,反过来可不一定成立哦。” 梅根的话进一步启发了祥瑞,她放下筷子打开笔记本就开始奋笔疾书,一边写一边嘴上还念念有词。
“男主默默关心着女主,为此积极地参与班级活动,主观上自然是为了支持作为班长的女主,他既想女主对他另眼相看,又傲娇地不愿以此邀功。
女主视角下,当然没能领会到男主的深意,但是男主活跃的身影,也确实在女主心目中留下了特别的印象。
很好,这样逻辑上就通顺了,接下来就是选取数个校园典型事件,分别从男女主视角进行叙事,男主负责反向搞笑,女主负责正向励志。”
陈一鸣拿过祥瑞的本子,发现上面记录的剧情走向,已经不再是双线交错叙事,而是头尾相接的环状结构,不由得有了几分兴趣。
祥瑞一脸雀跃地解释道,“我之前一直在纠结,男女主双线叙事,开头容易结尾难。
因为大纲里女主是因为发生意外直接退学,就此与男主失联。
这个走向只能算是中规中矩,逻辑上虽然通顺,但是观众对之早已司空见惯,作为电影结尾高朝之前的最后一抑,反转明显不够力度。
艾丽提醒了我,女主并不是遗世独立的世外仙姝,作为电影里的白月光杵在那里当花瓶。
男主的努力她也许不明所以,但男主的进步她一直看在眼里,因此她对男主的关切也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电影的通信回忆部分,我想采用相向而行汇于中道的形式。
男主的第一封信,收件人其实是高中时的自己,在信中他用一句模棱两可的告白,跟自己的青春告别。
回校任教的女主收到了这封没头没尾的信,由此联想到了十年前那位跟自己同名同姓的男同学,于是鬼使神差地回应了这封信。
此时电影进入女主视角的第一次追忆,女主退学前的最后一天。
没错,我选择把失联的真相一开始就摆在观众面前。
男主收到信之后,通过笔迹认出了女主,也知道了女主不告而别的原因。
释然之余,他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当年的女主,是否有过哪怕一点点喜欢自己。
他给自己套了一层女朋友的马甲,第二次去信,旁敲侧击询问女主对男主的观感。
这里是男主视角的第一次追忆,他写信时问的是女主对男主的观感,追忆片段呈现的则是他自己对女主的第一印象。
也就是说,这一片段讲的是男女主初遇的那一天。”
听到这里梅根已经明白过来,“我懂了,男主写信从两人初遇倒叙,女主回信从两人分手倒叙,信件往来推动两段剧情发生的时间逐渐靠拢,直到最后重合到一起。”
祥瑞大点其头一脸得意,“怎么样,这个结构很精巧吧?同一段经历,从两个时间维度上相向而行。
男主视角里,女主一开始是主观滤镜美化的白月光,随着两人互动的深入而逐渐生动鲜活。
女主视角里,男主出场时就是努力两年后的高光状态,随着女主回忆的深入,男主的光环逐渐消退,逐渐回复为初始寂寂无闻的差生形象。”
陈一鸣听下来也觉得很有些意思,这样处理确实避免了同一件事讲两遍的枯燥重复,同时也最大程度地保留了男女主的情感拉扯。
青春爱情片,与爱情片最大的区别,就是当事人对感情的不自知。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