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至此,《情书》的大框架差不多已经出来了,光是这个环状结构已经颇为惊艳,比起过往青春片一味倒叙追忆的俗套,体验感方面就超出一大截。

  而且在这个结构下,剧情起伏已经通过叙事技巧得到一定的铺垫,这样就不必为了刺激观众而强行制造冲突,加一些三角恋、初尝禁果、家长反对之类的狗血。

  陈一鸣的初衷就是让青春片回归青春,否则也不会挑《情书》来魔改。

  只不过原版《情书》主要聚焦于“错过”,看完之后总有一种意难平的憋屈感。

  事实上大部分青春片讲的都是“错过”和“遗憾”,这也算是一种不是俗套的俗套。

  陈一鸣更希望魔改版的《情书》不那么俗套,用青春题材讲一个微笑温暖的故事。

  现在来看祥瑞这个导演他选对了,她搞出来的故事大框架很有味道,只要精心选取校园经典情节进行填充,最终成片肯定不会差。

  想到这里,陈一鸣开口问道,“祥瑞,过去一个月,你都怎么搜集素材的?据我所知你在国内没上几年学吧,好像初中没毕业就出国了?”

  祥瑞点头应道,“是啊,只上了预备班,满打满算只在国内上了六年学,这边高中啥样,我完全不了解。

  至于搜集素材,主要是跟同学聊天,我在坚果还是认识了不少华国同学的,其中不少都是大学才过去那边,他们的高中记忆,跟《情书》正好处于同一时期。”

  陈一鸣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听途说,恐怕还是差些味道,你没想过找一所魔都的高中亲自体验一下?”

  祥瑞愕然,“有这个必要吗?我倒不是想偷懒,只是《情书》里明显是十年前的高中,三年一代沟,这都三道沟啦,我担心越体验跑得越偏呢。”

  陈一鸣无语,“大纲是给伱做参考的,不是给你立规矩的。

  作为导演,立项的第一要素,难道不是考虑电影的目标受众吗?”

  祥瑞立马开始叫屈,“这个我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我才没有贸然去学校采风。

  青春片的主要受众群体,肯定是在校学生,中学生、大学生还有研究生,以及二十五岁以下刚毕业的上班族。

  这批人里能够带动电影口碑的,明显是20岁以上的大学生和社会人,只有他们才有闲心到网上充当义务水军。

  所以不管是从大纲设定出发,还是从目标受众考虑,电影里的追忆部分都应该设定在90和00交界的那几年。”

  陈一鸣不由得对祥瑞刮目相看,到底是操盘过一部院线长片的,现在的她比起刚给陈一鸣当副导演的时候,明显更加务实了。

  只不过她的经验主要来自好莱坞那个成熟市场,换到国内这个半生不熟的新环境,多少有些水土不服。

  陈一鸣提醒道,“祥瑞,你思考的逻辑没有问题,如果在好莱坞拍《情书》,我也会跟你持同样的态度。

  不过你忘记了一件事,国内电影市场跟好莱坞可不是一回事,这里还不存在成熟的类型片赛道,市场上只存在两种电影,霸占档期的大片和填充档期的烂片。

  你可能会说大片之外也有好片,错,如果真的出现了填充档期的好片,那么它会自动升格为大片,然后霸占整个档期,一家通吃。

  比如《魔都假日》。”

  祥瑞听得似懂非懂,梅根更是一脸懵逼,毕竟这跟两人熟悉的好莱坞市场,似乎不是一码事?

  陈一鸣继续解释道,“华国这边,连档期都是不固定的东西,有大片带动大盘,那么就是强档期,备受瞩目的大片不及预期,同样能把一个强档期带崩。

  今年年初不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潘多拉》一直热映到3月初,直接带出一个无比火爆的春节档。

  在此之前,华国人有在春节看电影的习惯吗?”

  两个妹子被陈一鸣彻底绕晕,祥瑞自暴自弃地说道,“一鸣,你直接说结论吧。”

  陈一鸣叹气,“好吧,我长话短说。    《情书》肯定不是大片,所以我把它归到填充档期那一类,你们能同意吧?”

  对面二人齐齐点头。

  “既然是填充档期,那么第一批受众就相对固定了,即已经养成观影习惯的那批活跃影迷。

  用户画像与祥瑞之前圈定的目标受众稍有区别,不是20-25岁的大学生和社会人,而是22到30岁的城市年轻人。

  这批人里,大学生只占一小部分,大部分是都市白领和小资群体。

  所以祥瑞想在电影结构上玩儿花活,我是十分赞同的。

  因为白领小资里文艺青年很多,他们能够很好地接受并消化电影的故弄玄虚,甚至还能自己脑补出更深层次的元素二次传播。”

  祥瑞听到这里举手提问,“一鸣,既然初始观众年龄层次更大,不是更加验证了我之前的判断,现在的高中不适用于电影里的高中吗?”

  陈一鸣摇了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光靠第一批活跃影迷,票房是吃不饱的。

  想想看,填充档期的电影同一时间有很多部,你面对的又是观影品味比较高的受众群体,你怎么保证观众会选择《情书》而不是其他的电影?

  要知道,观影品味越高,人群分化越细,100个观众里,可能喜欢青春片的只有十几二十个。

  所以如果不甘心填档期,而是从一开始就怀有霸档的理想,就不能满足于第一批观众。

  电影的口碑必须扩散出去,突破常规观众的圈层,把观影频次比较低的观众拉进电影院。”

  梅根插话道,“我明白了,香香说的学生群体,就是《情书》的第二批目标观众,这是一个向下兼容的过程。”

  陈一鸣双手连拍表示赞赏,“艾丽说的正合我意,宣发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流程。

  映前预热阶段,尽可能地深入影讯敏感人群,靠品质竖立电影的初期口碑。

  上映初期,尽快扩散口碑让电影出圈,吸引大中院校的学生和初入职场的社会人。

  现阶段的市场盘子,突破常规观众是唯一标准,只要成功破圈,烂片立马变好片、大片,反过来如果不能破圈,北美大卖的好莱坞大片照样在华国惨淡收场。”

  祥瑞听懂了陈一鸣的逻辑,但是脸色却更苦了,“一鸣,我知道电影里的细节需要契合目标观众的记忆,这样才能引发共鸣。

  可是按照你的说法,目标观众从16岁到30岁,足足跨越了十几年。年纪最大的那批人,高中时连电脑都没用过,这完全没办法兼顾嘛。”

  陈一鸣当即反驳道,“谁说没办法兼顾的,你可以取最大公约数啊。

  过去二十年社会变化确实很大,但是华国的学校恰恰是变化较慢的那个,特别是学业紧张的高中。

  我建议你找一所高中实习一段时间,原因也在于此。

  这里是华国,不是坚果,没有什么多姿多彩的校园生活,社团,舞会,橄榄球四分卫,这些统统没有。

  这里有的,只有晚自习,黑板报,小考月考期中期末考,课外活动加个运动会已经是老师开恩。

  祥瑞,这些才是30岁以下华国人的学校记忆,你得沉进去,才能发现枯燥流程中的生动细节,才能真正打动观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