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大叔,看上去一副文质彬彬雅量斯文的样子。
接过传上来的话筒之后,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
“陈导你好,我是《人物周刊》的专栏作者苗沛府,特意从黄牛那里高价买来这个场次的电影票,就是希望能与陈导做一个交流。
现在你在这么多观众里刚刚好抽到了我,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这位不愧是耍笔杆子的,几句话就扭转了放映厅内行将散伙的氛围,把大家的吸引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稍微停顿之后,苗沛府继续说道,“陈导,《1951》这部电影,我已经看过三遍了,穗城的试映场是第一遍,首映日我在帝都出差,看了第二遍。
这三次观影,我买的都是高价黄牛票,虽然线上线下的宣传都说,看《1951》只要九块九,可能我运气不好吧,这个福利始终没能享受到。”
听到这里,陈一鸣已经知道,这个苗作家来者不善。
放映厅里的观众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有人开始对鹤立鸡群的苗沛府侧目以视。
听话听音,大家都能感觉到提问者的言外之意。
被众多视线集火,苗沛府毫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陈导,你给华国影坛带来了很多新鲜事物,因其之新,我不会在后效不显时贸然定论,当然,现在也不是伱我深入沟通的合适场合。
因此今天我只提一个问题,希望陈导看在我那三张高价票的情面上,有一说一。”
陈一鸣面色不变,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导,我在《1951》这部电影里,看到了你对华国所秉持的强大信心,因为故事里的人物,每一个都意志坚定毫无动摇。
在此我不想争论现实真实与艺术真实,唯有一个疑问迟迟令我无法释怀。
彼时百废待兴的华国,面对强大的联合军尚且迎难而上,何以如今国力大增之后,面对区区几部好莱坞大片,就要闭关锁国埋起头来做鸵鸟呢?
陈导,我想知道,作为直接受益者中的一员,你对此有何看法?”
苗作家话音刚落,放映厅内就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嗡嗡声。
“这个姓苗的没安好心,在人家路演的时候问这种问题,存心搞事呢。”
“可是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哎,我还挺期待《方舟》的,听说特效可牛逼了。”
“国家大事问一个导演,可太会上纲上线了,果然戴眼镜的斯文起来都是败类。”
“喂喂喂别开地图炮啊,这里一百多号人,可有小一半都戴着眼镜呢。”
“也可以理解吧,建国六十大庆,如果还让好莱坞压在头上,那多尴尬。”
“看电影找个乐子而已,至不至于这么生拉硬拽的,真是笔杆子杀人不见血啊。”
“听听陈导怎么说,反正我是个嘴笨的,想不出妥帖的回答。”
站在门口的影院工作人员频频给陈一鸣使眼色,显然是听懂了苗沛府提问的险恶居心,这是在暗示陈一鸣是否需要“技术暂停”。
陈一鸣左手下压示意他稍安勿躁,接着右手举起话筒。
“首先感谢苗先生贡献的3张电影票,三刷的影迷,从哪个维度讲都是死忠粉,对此我深感欣喜,谢谢你。
对于一个提问,我始终坚持一个原则,先答是不是,再答为什么。
我们都知道,华国进口电影的档期,是由电影局下属的院线公映委员会集体讨论确定的,这只是一个局级单位的行政决定,无论如何都够不到闭关锁国的程度。
我不知道苗先生提及的那几部好莱坞大片,是不是传闻中预计在暑期档全球同步公映的那几部,姑且就算是吧。
但其国内上映的档期,似乎从未正式公布过,所谓的全球同步一直都是传闻。
而我们能够明确的一个事实,是进口电影全球同步的先例并不多。
苗先生调查一下历年进口电影的档期就知道,好莱坞大片在国内延迟3-6个月上映,才是业内常态。
你看,不管传闻是真是假,其实《1951》都无从受益,所以苗先生的类推并不成立。”
苗沛府没想到陈一鸣居然比他这个文氓更流氓,打着潜规则不是规则的旗号,直接给他来了一个查无此事。
两人彼此都知道,传闻是真的。可是冠冕堂皇之下,真的传闻也还是传闻,反驳起来轻而易举。
苗沛府不由得内心暗骂,这小子年纪轻轻如此滑不留手,有这本事干嘛当导演,该去当官啊。
不甘心的他忍不住继续追问,还用上了激将法。
“据我所知,好莱坞公司一直要求在国内匹配国民待遇,进口电影的档期理应内外同步。
陈导作为国产片全球票房纪录的保持者,肯定不会惧怕与好莱坞大片正面竞争吧?”
陈一鸣笑着答道,“当然不会,不仅我不会,任何一位背靠十四亿人口大国、坐拥五千年文化底蕴的导演,都不会惧怕与好莱坞正面竞争。”
苗沛府被陈一鸣理所当然的语气梗得心气一窒,有心讽刺几句,又觉得难以下嘴。 对面是个比自己小上一轮有余的小年轻啊,年少轻狂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放几句大话又算得了什么?
放映厅里同样年轻人居多,陈一鸣逸兴横飞的回答,正对他们的胃口。
身前身后的观众,叫好的有之,鼓掌的有之,而看向自己的视线都带了些异样。
眼看着场内气氛已然逆转,苗沛府知道再做纠缠只会贻笑大方,因此洒脱一笑果断收兵。
路演到此结束,一行人先一步从出口离开,登上保姆车赶赴下一站。
坐在车上,刘东君心有余悸地问道,“陈哥,我都不知道,路演这么可怕的吗?如果那个姓苗的问的不是你而是我,这会儿我可能已经被他埋坑里了。”
段一宁的神情也比较严肃,“一鸣,真的没关系吗?要不要找人疏通一下?《人物周刊》的影响力不小,咱们在这个时候被盯上,有害无益啊。”
也许是因为段一宁凝重的语气,原本在闭目养神的毛豆、张毅和张宇,也都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陈一鸣笑着宽慰大家,“没事没事,你们忘了吗,《1951》是主旋律啊,这一遭是难免的,上映前就有所预料了,大家不用担心。
至于《人物周刊》,不过是个马前卒罢了,没有苗作家也有田记者,迟早的事。
而且这一波也不一定是坏事,同样的话我跟大壮也说过,时代已经变了。
很多人的话术还是老一套,他们甚至都没办法评估,自己费心费力的结果,到底是抹黑还是助攻。”
看陈一鸣胸有成竹,众人这才暂且安心。
刚才那家影院不过是今天路演的第二场,接下来还要跑两家影院,也就是全天四场路演。
晚上8点结束之后,陈一鸣、段一宁和刘东君三人还不能休息,要赶往魔都电视台,录制一档谈话节目。
全部弄完已经是半夜三更,陈一鸣回到酒店之后简单洗漱,咕咕叫的肚皮都没能阻止他沾枕头秒睡。
第二天上午9点起来,陈一鸣吃早饭时,接到了马云腾的电话。
“一鸣,昨天那个为难你的苗败类,跟脚我都打听出来了,一个移民袋鼠国的公知,跟他对骂再脏了你的嘴,你不用管都交给我了,我会让他知道,铂爵的人不是谁都能动的。”
陈一鸣笑得差点把嘴里的牛奶喷桌子上,“大壮,人家只是心羡灯塔,昨天也挺有礼貌的,没必要这么喊打喊杀的。
对了,你干嘛叫他苗败类?”
大壮一听也笑了,“你不知道,我昨天一打听,敢情那厮早就名声在外了。
他不是记者没有采访权,所以特别擅长利用昨天那种场合钻空子,在大庭广众之下阴阳怪气地插刀子,东道主越是气急败坏他越得意,就是这么个恶心人的货色。
长得一副斯文相,干得都是缺德事,可不就是斯文败类么。”
笑过之后,陈一鸣用正经一点的语气说道,“大壮,真的没必要跟他纠缠,这样的人如今多得是,咱们较不起那个真儿。
类似的问题,他不问,某些媒体和大V就不写了吗?不可能的。
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变废为宝更合适一些,比如昨天我不是把正面硬钢好莱坞的大话吹出去了么,没他做捧哏,这话我自己还不方便对外说呢。
你让老贾团队多琢磨琢磨,网上舆论不是一味夸奖才是引导,有对立有争议有讨论,热度才起得来嘛。
昨天的路演,几个主演的回答都可以做做文章的,比如毛豆对片中人物生死的看法,张宇对我军战士形象的诠释,张毅引发的对电影使用方言的讨论。
这些都是没有参与门槛,而且心理距离很近的好话题,观众都提出来了,老贾还等什么?”
电话对面,大壮一个劲儿地点头不止,扣上电话就开会布置。
陈一鸣挂上电话继续吃饭,今天还是4家影院,然后傍晚出发直奔杭城,估计中饭晚饭都得在车上啃盒饭了。
结果鸡蛋剥完还没进嘴,电话又响了。
陈一鸣擦干净手按开一看,居然是伏瑞香。
“喂祥瑞啊,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毕设搞完了?”
听筒里传来祥瑞气急败坏的声音,“一鸣,这次你必须帮我,我一定要让那个碧池好看。”
陈一鸣听得没头没脑,索性不说话静待祥瑞说明原委。
原来还是毕业短片的事情。
祥瑞同届有个死对头,算是好莱坞的世家二代,毕业进组直接副导演干起的凳次。
汇报毕设选题的时候,两人不知怎么又杠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之下局势不断升级,赌注也越来越大,直接从短片对垒教授裁判变成了长片公映票房说话。
祥瑞的教授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场拍板做主,把校方规定的6个月时限直接拉长到一年,而且是筹备、拍摄加后期的一年,宣发和上映期不算在内。
可以说,条件已经相当宽松了。
教授为了避免局势不可收拾,特别限制了两人的自主投资额度,规定不得高于100万坚果币。
加上毕设短片学校补助的10万坚果币,就是连制作带宣发,110万搞出一部院线长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