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鸣话音刚落,罗潇半蹲着的庞大身躯猛地一顿,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整张胖脸上都跃动着惊喜与激动。

  然而他眼神里传递出来的,却又是忐忑和狐疑的情绪,他的身体晃了几晃,似乎是承受不住这番冲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准同样喜形于色,上前费力地把罗潇从地毯上捞起来,抬头看向陈一鸣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折腾了片刻后三人各自落座,罗潇再次开口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却让李准差点儿按捺不住伸手把他的嘴给捂上。

  “陈导,实话实说,挂名顾问可能不够分量,按照我初版剧本,投资额最低也要达到1.8个亿,目前确定到位的投资,只有7800万。

  不恭维地说,现在电影圈能让资方毫无保留地凑出亿级投资的导演,只有您一个,换句话说,现在圈里想当您挂件的导演,也不止我一个。

  投资人全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风险这么大的投资,没有您的实质性参与,很难落地。”

  陈一鸣轻笑一声道,“所以这个总策划和首席编剧,我还非当不可喽?

  真有趣,陈一鸣这個名字,到底是值钱还是不值钱呢?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我地位差距如此悬殊,你就不怕投资到位之后,投资人再突然施压,导演必须由我亲自来干吗?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有多大,那种情况下,眼前这堆创作原件不会有什么用,换了也就换了,踢你出局也就踢了,你的权益不会有丝毫保障。

  剧本是你潜心创作的,投资是你奔走张罗的,身家也是伱自己梭哈押上去的,然后你孤注一掷地赌我冰清玉洁君子之风,你自己相信么,这个圈子里,真有这种人么?”

  室内氛围由此急转直下,李准急得七情上脸,坐立不安偏又说不出什么。

  因为问题就在那里,视而不见不等于不存在。

  良久之后,罗潇消沉至极地低声开口道,“陈导,我只能相信你,因为除此之外,我找不出任何别的办法。

  我抵押房产七凑八凑,才得以把《移山》赎回来,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为什么我只是签了一个名字,陪伴了我十几年的老伙计,就突然跟我全无关系了。

  多么可笑,把本属于我的东西卖回给我,我还要对他感恩戴德,因为人家只赚了我200万,同行里算是很厚道的了。

  我忍着恶心把本子删改到让投资人满意,只为了让《移山》能够得见天日,我天真地想着,第一部嘛,把预算定的低一点,能顺利成片搬上院线就是一个好开始。

  于是我就真的天真了,新人就是没人权的,哪怕我处女作不算失败也是一样,在他们眼里,收回成本才是第一位的,三分制作七分营销才是稳妥的盈利公式。

  陈导,我知道自己的要求很不合理,你完全没有理由掺和这个麻烦,但是既然你答应了给我做顾问,说明你对《移山》这个项目是存在某种认可的,你我之间也具备一定的合作基础。

  那么为什么不试试呢,我不介意效仿李准跟铂爵签上一纸卖身契,一九开都行,只要您能支持我把《移山》做出来。”

  李准突然被老友背刺,脖子都涨红了,赶紧插进来呵斥道,“老罗你说什么呢,我啥时候说自己签卖身契了,我的合同也根本不涉及分成,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

  他又扭头对陈一鸣说道,“陈导,罗潇这是急糊涂了,不是他的本意,我绝对没有背地里说公司坏话。”

  陈一鸣被李准的此地无银行为给逗笑了,摆摆手道,“你可住嘴吧,越描越黑了。”

  他又看向罗潇,温声说道,“罗导,我能理解你的处境,初次上手上亿的大项目,确实会举步维艰。

  你可能寄希望于把我拉上,对抗帝圈资本派来掣肘你的制片人,先不提你拿我当盾牌礼不礼貌,也不评论打着我的旗号拉其他投资人争夺话语权的方式能否奏效,从过来人的角度,我还是愿意结合我的经验,给你提一些建议。

  从一开始,你自我阉割的做法就错了,一个电影应该是什么样,只有导演说了算,《移山》最大的卖点,真的是极端情境下的错综群像吗,显然不是!

  比起星系毁灭的视觉奇观,以及人类自救的疯狂创造,那些所谓的人性剖析和思想深度,不过是点缀和挂件。

  你自己不是已经把立场摆得很明白了吗?华人的移山思维与西人的方舟思维,两种救世理念的分野与比较,与之相比,一日旅程中的浮世绘众生相,在一个维度上吗?
  没了那些在想象力边界的视效镜头,《移山》还能剩下什么?又能说明什么?你阉割得了吗?

  投资大,风险高,周期长,管控难,信任低,这些本就是《移山》这个项目自带的,也都是你自己选的。    换我来主导,这些负面要素就不存在了?换谁都一样!
  循序渐进的做法,应该是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地位和威望之后,再考虑启动这个项目,我相信你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但阴差阳错之下,变成了你眼下这种情况,那就只能正视它。

  所有要求你挥刀自宫的权宜之计,都跟《移山》背道而驰,任何出于降低负面因素让你做减法的建议意见,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按照你现在的剧本,你制片人的操作并非没有道理,软科幻背景下的剧情片,上限就是比较低,没看我拍《第十三层楼》,也要带上一些动作元素么。”

  罗潇被说的一脸懵逼,胖脸上写满了困惑,不过他的问话还是尽显耿直人设,“所以陈导,您这张虎皮,你究竟是答应借,还是不答应借呢?”

  李准都无语了,心说老罗以前情商也没这么低啊,这是连遭打击基因突变了?

  陈一鸣倒是感觉还行,只能说他的同理心有些旺盛,亦或者是对前世小破球的好感度比较高,对罗潇的破防程度出乎意料地低。

  于是他坦率回答道,“借!我还加倍地借!
  你不就是想拉我入局,说服韩三爷和王一白答应你追加投资正本溯源的要求吗?

  如果你真想达成这个目的,让我挂名总策划和首席编剧远远不够,老王和韩董哪是这么容易忽悠的。

  这事啊,且有得拉扯呢!

  这方面我也不是行家,让李准带你去拜访一下马董和齐总,用了人家掏钱搭建的太空船,表示一下感谢天经地义吧?”

  罗潇和李准点头如啄米。

  陈一鸣把身体靠回椅背,轻描淡写继续说道,“我跟李准说过,用小七的角色交换太空船的使用权,到时候你就照这个说,后面就是我的事啦。”

  罗潇有些为难但还是勉强开口争辩,“陈导,要是齐总的妹妹不符合剧本要求,我还是会坚持自己的决定。”

  陈一鸣摆手道,“没妨碍的,就是个由头。”

  见罗潇一脸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陈一鸣就进一步解释道,“现在《移山》已经是帝圈盘子里的菜了,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吧?

  人家本来就膈应着我呢,我总不能平白无故就往里插一脚吧,既不合规矩也不合情理。

  你自己都把项目从九位数缩成八位数了,帝圈资本轻松覆盖,王一白可以理直气壮地把我关在门外。增资?凭啥?我有优先权吗,你做得了主吗?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想要成事,不能是你拉着我去找韩三爷和王一白谈,只能是他们主动过来求着我谈。

  那样我这个给你遮风挡雨的盾牌才真正有用。”

  罗潇半信半疑地点头,继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您的设想挺难的吧,要怎样才能做得到呢?”

  陈一鸣笑道,“你也知道难啊,那你刚进屋的时候,咋就能信誓旦旦地许给我总策划和首席编剧的头衔呢?

  那时候你就没想过,韩三爷和王一白根本不会同意吗?”

  见对方羞赧低头,陈一鸣也就不为己甚,随意回答道,“韩三爷我还是很了解的,他是根深蒂固的大片论者,原版《移山》他不会不喜欢,不支持的原因很简单,他信不过你。

  至于王一白那就更好懂了,那就是个纯粹的商人,讲究的是投入产出比,如果说某个大投入大产出的项目他点头同意了,那肯定也是因为有利润以外的更大利益,能对冲掉他背负的风险。

  所以入局的法子就出来了,对于韩三爷来说,他不反感跟魔圈合作,但他不能放任自己失掉主导权,想让他支持你很简单,只要你在他面前展现出不弱于我的项目掌控力就行了。

  至于王一白则要以利诱之,商人嘛,没有不贪的,应得的利益没能得到,那可是比赔钱还难以接受的事情。假设某一天他得知,我陈一鸣有意买下你的原版版权做一个《移山》正传,在你们的《移山1》之后上映,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