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周白榆。”

  秦泽轻声念出这个名字。这一刻,他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就像是一个人完成了复活的第一步。

  一个本该被彻底遗忘的人,又一次被一个人记起。

  像是无边的黑夜里,有了一点零星的火沫子。

  它绝无可能于这样的黑暗里,熊熊燃烧。

  但至少,这一刻,所有的黑暗都在害怕它。

  就如同天空中的雷。闪电疯狂追击着马车的身影。

  秦泽驱使着马车,看着马头顶上的意外概率,不断通过这种方法来避开雷电。

  但雷电越来越频繁了。

  哪怕开启临阵磨枪,强化了自己从霍桥身上学来的基础占卜,配合着精算映射能力,甚至在安全沙漏的作用下……

  也很难彻底避开雷电的波及。

  麻痹的感觉已经开始让秦泽的身体有些僵硬。

  好在这坚固的马车,以及蓝彧画出的骏马……似乎免疫这种雷电。

  “开启了安全沙漏,都无法阻挡雷电……这个名字,让世界意志那么害怕吗?难以想象,如果安全沙漏的时间结束,我却没有抵达监狱……”

  “那一定会尸骨无存吧?”

  “现在我已经确定了……旧历始祖之二,就叫周白榆。”

  “原本我不敢保证的,毕竟,王阿姨起的名字,未必真就是那个始祖的名字。”

  “但现在看这样的反应,就是周白榆了。”

  什么样的存在,连仅仅一个名字,都完全不能提及?
  秦泽越来越好奇,当年那批旧历主宰们,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埋下了怎样的火种?
  他内心其实有了一个想法。

  就像是大卫·伊格曼的《生命的清单》里提及的……

  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

  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时,

  你的呼吸消逝了,你的心脏不再跳动,伱在生物学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当你下葬时,
  人们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礼。他们宣告,你在这个社会上不复存在。

  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

  那时候,你就真正地死去,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关。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人记得凌寒酥……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人记得周白榆……

  那么也许他们就会真正的死去,整个宇宙,旧历世界也好,现实世界也罢……

  都不再有他们存在的痕迹。

  这一刻秦泽忽然明悟了。

  有一个旧历主宰,成立了信使部门。

  旧历始祖之二的周白榆,则建立了一个游戏世界。

  而旧历主宰凌寒酥,让一个人永远的记住了她。

  秦泽的手有些颤抖。

  是因为激动,也是因为巨大的电负荷带来的麻痹感。

  他彻底明白了。

  不管是游戏世界,还是信使运送的黄金历手稿,又或者是父亲脑海里的执念……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不会与整个宇宙彻底断联。

  都是为了被人记住,为了让第三层面的自己活着!

  但为什么呢?

  秦泽深入思考着,像是要揭开那个最为禁忌的秘密。

  无数道雷电落下,骏马被巨大的雷霆正面击中。

  但骏马并无大碍。

  因为承受了这一切的,是秦泽。

  蓝彧竟然早就聊想到了这一幕,他所画出的马车与骏马,所有的伤害,都是由车夫承受。

  这么做是对的,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用最快的速度去驱赶骏马。

  蓝彧是相信秦泽的。

  他坚信自己可以断后,防止旧历者追击秦泽。同样,他也坚信秦泽可以完成任务,将二老送往监狱的所在。

  秦泽没有辜负蓝彧的信任。

  他的意志仿佛如钢铁浇筑,这一刻的秦泽,身上的衣物已经呈现出破碎的状态,皮肤也出现了焦黑感。

  异人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体质,加上各种能力,秦泽的确可以承受住雷电。

  但这样的轰炸下,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他的身体越来越难以掌控,可就是脑海里的兴奋感,驱使着他,不断朝着某个地方前进。

  车内的王淑芬和周泽水,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

  王淑芬莫名的就流下了眼泪。

  她和周泽水,都想不起任何关于周白榆的信息。

  二老依然想不起来,有关任何孩子的信息,也始终觉得,自己不曾有过孩子。

  但王淑芬就是忍不住掉眼泪。

  这是游戏,只是一场游戏,可她能感觉到,这是一个与自己的孩子有关的任务。

  他们虽然不被雷电波及,但那种仿佛就落在自己耳边的惊雷,还是能让他们感觉到……

  那个孩子,正在拼了命的带他们逃离。

  当周白榆的名字被确定的一刻,游戏的难度似乎陡然间提升了一个台阶。

  “小秦……你,你还好吗?”

  这样的问候,秦泽听不到的。

  雷声掩盖了世间的一切。

  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怒号,而这样的怒号,此起彼伏,层层叠叠。

  人类的轻声细语,都注定被淹没。

  但就像是心有灵犀,在王淑芬颤颤巍巍的关心时,已然被雷电波及的秦泽,也强撑着说道:

  “王姨,周叔……别怕,我们就快……抵达……目的地了。”

  舌头都开始麻痹了啊。

  秦泽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这么费劲。

  这明明是夜晚,但却亮如白昼。

  此起彼伏的雷电,将世界照的惨白。

  远处的火光,反而因此而黯淡了。

  监狱外的高墙,一点点浮现。

  这就像是马拉松最后的一段距离,明明能看见终点了的轮廓了……

  却又感觉比前面的百分之九十还漫长。

  让秦泽支撑着,不断前进的,就是脑海里的信念。

  “神。”

  “为什么一个人需要让自己从第三层面保持活着?”

  “或者说,这个世界,到底有谁需要让自己被人铭记?”

  “这个答案,是神吧?”

  在游戏世界里,秦泽就记住了那些奇怪的神。

  什么缝合与吞噬之神,什么抄袭与复制之神。

  这些神,他连听都没有听过。

  曾经有一部影视作品,讲述旧神们逐渐变得弱小,新神变得越来越强大。

  因为信奉者,在不断变化。

  新神的信奉者在增多,旧神的信奉者在变少。

  只有当一个神,彻底没有信奉者的时候……

  这个神才会死去。

  但倘若,这个世界,有一个人真真正正的还记得这个神……

  这个神,就不会死亡。

  他也许会很虚弱,但他的神力,一定还会照耀信徒。

  世界意志,害怕那些陨落的神。

  旧历时代,并没有将那个名为先遣时代的“余孽”们,彻底清除干净。

  哪怕过了很久很久,它始终害怕着。

  它将那些先遣时代的强者们,改名为旧历主宰,它将一切他们的名字与信息抹除,将所有存在的痕迹,称之为bug。    但他们还是顽强的保留着蛛丝马迹。

  无垠的黑暗里,始终有那么一点点的火沫子。

  这些推断,与真相相差多少,秦泽不确定。

  但迎着灭世的雷霆,他的意志前所未有的顽强。

  骏马不断飞驰,监狱外的高墙,越来越近。

  ……

  远处的蓝彧,纹身兽已经被撒旦和霍迪尼突破。

  刺青重新生成的间隙里,蓝彧只能不断闪躲。

  他一边闪躲,一边作画。

  疾风已经死去,霍迪尼这个杂耍大师,也被斩断了胳膊。

  传教士撒旦的脸,血肉模糊。

  鬼神级对抗两个天人级,竟然不落下风,甚至呈现出隐隐的压制之态。

  撒旦与霍迪尼,如果放在往日,只要发现对手是个硬茬子,就会果断选择离开。

  但这个世界,有沉没成本一说。

  他们已经在这场战斗里,失去了太多。

  杂耍大师没有了手,实力会永久性削弱。

  失去了一只眼睛,面目被毁掉的撒旦,不再慈眉善目,而是面目狰狞。

  这对他的传教而言,也有极大的弊端。

  他们的损失过于惨重,如今只能搏命,希望能够从世界意志想杀死的人手里……找回这笔损失。

  只要能够得到更大的馈赠,他们不介意豁出命来。

  蓝彧也不好受。

  即便开启了深度模仿,扮演了那个他眼中最为完美的简一一……

  但独自面对两大董事会水准的强者,蓝彧也已经见底。

  他的身体千疮百孔,伤势很重。

  俊美的脸庞,呈现出濒死时的虚弱与惨白。

  蓝彧的失血量,换做普通人,早就一命呜呼。

  但他还能战斗,那双眼睛,还能如最初时一样锐利。

  在刺青恢复的过程里,他只能以血为墨,一边闪躲,一边作画。

  撒旦带来的人已经死绝了。伴随着鬼神境的疾风死去,如今就只剩下撒旦和霍迪尼。

  截至目前为止,蓝彧尚未追平在那个暴雨夜里,简一一的战绩。

  但如果能够斩杀一个天人级,他就可以含笑退场了。

  蓝彧咬着牙,虚弱疲倦的脸上,挤出一抹狠厉。

  他的手还在作画。

  双方都在绷着。

  就看谁的意志先见底。就看谁的身体,先支撑不住。

  ……

  ……

  临襄市,郊外。

  雷雨之夜,圣诞老人骑着玩具质感的驯鹿,在天空中飞驰。

  如果说蓝彧所在的位置,是前线的话,那么圣诞老人欧冶子所在的位置……便是前线的前线。

  蓝彧拦截的,是最先不顾生死,冲入雷云之中想要抢先的杀手与英灵殿成员。

  而欧冶子拦截的,则是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堪比暴雨夜降临的超大事件发生的……后来者们。

  司马懿在很远的位置,瞥了一眼那个身高两米四的魁梧肌肉老人。没有前进。

  杀手四大皇帝之一的月瞳,以及杀手七大大师里的鹰眼,又一次相遇。

  二人的射程很远,但面对圣诞老人,没有开枪的勇气。

  雷云已经远离了临襄市,所有有分量的人,都意识到了……

  雷云最终会消失,因为雷云已经无限接近旧历者监狱了。

  所以可以推断出,一旦抵达旧历者监狱,这次的事件就结束了。

  在座的所有人,都无缘分一杯羹。

  粟业很诧异,那个传说中,似乎与只在五神之下,或者说,位格其实不输给五神的欧冶子……

  居然会拦截众人。他多少觉得有些扫兴。

  因为这样一来,这场天诛之战,就少了很多戏剧性。

  藏匿在黑暗中的人很多。

  爱丽丝也在其中。程晚,杜克,爱丽丝,都准备去支援。

  但因为这个奇怪的圣诞老人,没有一个人敢越过某条线。

  漆黑的夜晚里,偶尔雷电会让周围变得明亮。

  除却这些人,还有一个包裹在一团黑雾里的存在。

  粟业注意到这个人的时候,立刻有了退意。

  湿婆。

  传闻湿婆拥有好几颗头颅,那些头颅漂浮在他自身头颅的旁边,整个人被黑色的雾气笼罩。

  粟业觉得太有趣了。

  他很好奇,这个世界到底会发生什么变化。

  欧冶子的目光没有落在众人身上,他盯着的,就是湿婆。

  如果说这些人里,有谁是他绝对拦不住的,那就是湿婆。

  但湿婆没有前进。

  湿婆只是看着天空的雷云。或许他也意识到了……

  今晚,他们来迟了。

  湿婆开始离开,往后退却。

  圣诞老人欧冶子知道,不久之后,这个家伙一定会来拜访自己的玩具厂。要一个解释。

  随着湿婆的离开,其他各个势力的顶级强者,也在不断退场。

  月瞳和鹰眼对视一眼:
  “你我间的对决,看来只能是下次了。”

  鹰眼点点头。

  一场巨大规模的大混战,最终因为欧冶子的震慑,没有发生。

  ……

  ……

  旧历监狱,这座全世界规模最大的监狱,有着堪比影视剧里那种夸张城墙一样的巨大高墙。

  高墙之外……一个全身焦黑,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年轻人,从骏马上跌落。

  他的意志终于是支撑不住了。

  骏马也因为他的跌落,开始一点一点消散。

  两个老人,只感觉一阵耳鸣。就像是从极度刺耳的环境里,陡然间来到了安静的环境里。

  那种耳鸣与震颤,让老人意识到了——任务结束了。

  他们平安抵达了终点。

  游戏即将进入下一个阶段。

  直到此刻,二老还真以为这是游戏。

  但即便如此,在看到秦泽筋疲力竭倒下的一刻,王淑芬还是哭着一把抱起了了跌倒在地的秦泽。

  “小秦……我的好孩子,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监狱高墙之下,七米厚的超级合金巨门,缓缓开启。

  眼泪滴落在秦泽的脸庞上,秦泽缓缓睁开眼睛,挤出了一个笑容。

  战场的彼端。

  随着雷云消散……蓝彧的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他因为失血过多,无力再战。或者说,早就无力再战了。

  而蓝彧的身前,霍迪尼与撒旦,战死。

  微弱的呼吸里,蓝彧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简一一,我这算是,一个合格的副组长了吧?
  他露出笑容,昏死过去。

  五月十三日,一切的风暴起于凌晨,也散于凌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