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很好。

  秦泽觉得,董事长的另一重身份,竟然是盘古,这有些可惜。

  像是无限光明的人身上,有了黑暗的斑点。

  但如果能接受这种设定,其实又会感慨董事长的伟大。

  这个人,就像是两只手一只手抓着暗,一只手抓着光。

  所以,一切都很好。

  直到——他讲出了对付女娲。

  从这一刻起,秦泽才真正第一次,对董事长生出了戒心。

  第一次与司令在饭桌上交谈时,秦泽见到了骄傲的司令,感受到如此骄傲、连简妈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居然会盛赞一个人。

  当李小花踏入神庙里的一刻,他忽然发现,脑海中的所有呓语,全部消失了。

  几次印象,可以说让秦泽对董事长的好感拉到极致。

  董事长讲的每一句话,秦泽都下意识相信。

  第三次,在飞机上以及降落后,司令的种种表现,都让秦泽觉得,董事长一定真的很伟大,才会让司令如此落寞。

  她有些疲倦,但双目依旧有神。

  所有的血肉都在腐烂,但所有的腐烂的血肉又都被某种力量修复。

  秦泽面露凝重之色。

  董事长的眼里带着几分遗憾,轻叹一声:
  “她要消灭堕落值神,但那是一个错误。”

  它们的血肉缓缓蠕动,但又没有任何的生命气息,看着像是活的,仿佛随时可以睁开眼睛,张嘴说话。

  ……

  第二次,他与司令不再有嫌隙,在饭桌上,几乎听到每个人都在讲述董事长的伟大。

  这也是秦泽一直想要知道的。哪怕董事长的信息不见得是对的,但也可以侧面了解这件事。

  董事长的滤镜碎了。因为他提到了乔薇。提到了女娲。

  时间回到一日前,

  这样的人,如果她是邪恶的,那很好,我也是邪恶的。

  神庙内,十二尊血肉模糊的生肖雕像——挂在神庙墙壁上,围城一个十二变形。

  “据我所知,女娲已经去了旧历世界。她在做什么?”

  通过对比,判断董事长基本没有说假话。

  只是,董事长也会犯错这个念头,变得更加清晰。

  堕落神庙最后的堕落之路,规则不再那么强烈。

  可就在刚才,啪嗒……

  这一刻,秦泽忍不住在想,这得是怎么样一個人?

  黑色的触手上,长满了猩红的眼睛。

  五月二十日第七值神被杀,浊气下降。

  乔薇与李小花,终于借着这股势头,跨越了最后的障碍,来到了堕落神庙。

  秦泽其实没有生气,反而对那个董事长,生出了些许好奇。

  照着老婆的脸捏的犯忌人偶,都不敢直接害自己。

  见到董事长后,那种期待没有落空。

  骸骨,脏器,密密麻麻的铺开,让地面呈现出一种脏乱的白色。

  “这里就是最后的征程了,如果我们成功的话……就能彻底解决旧历形态的麻烦了。”乔薇说道。

  一旦没有了滤镜,他的表演反而从容起来:
  “我想知道,女娲到底要做什么?她为什么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当然,没有上帝视角的秦泽,自然不觉得董事长是邪恶的。

  这里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腐败,重生,腐败,重生……如此反复交替。

  李小花看了看周围那十二尊巨大的血肉雕像。

  毕竟,老婆给了我气运,如果没有这股气运,自己就见不到周白榆,也杀不了值神,接触不到世界的真相。

  五月二十二日,旧历世界,堕落神庙。

  他仍然觉得,董事长是一个值得佩服的人。

  ……

  神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诡异。

  十二变形的正中心,是无数黑色触手缠绕的神桩。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认真的比对了和机械之国得到的信息。

  可感受下来却又只有死寂,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李小花只感觉到一种本能的畏惧:

  “这就是……堕落值神?”

  “嗯,堕落值神已经堕落,和真正的值神不一样。它们是被献祭的祭品。它们没有身躯。”

  乔薇说道:

  “它们在旧历战争里,是一种特殊的产物,不像是值神一样,能够有具体的神躯形体。”

  “堕落值神,更像是某种污染源头。十二个堕落值神,代表十二种不同种类的堕落。”

  “拔出神桩,就能解除献祭。”

  “看样子,因为浊气下降,它们陷入了沉睡,显然,离苏醒还有一阵子。这很好,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完成最后的仪式。”

  李小花诧异无比: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盘古告诉我的。”乔薇没有隐瞒。

  李小花倒是知道了盘古的存在,在通过堕落之路的过程里,二人交换了很多信息。

  李小花如今已经知道,英灵殿五神之上,还有一个创世神·盘古。

  按照女魔头的说法,盘古很强大,比五神里任何一个都强。

  是当今旧历者里,最接近旧历主宰的存在。

  而在女魔头的评价里,盘古虽然不如真正的盘古那般开天辟地,却也做到了顶天立地。

  先遣的时代过去了,如今是旧历的时代。

  但旧历的时代里,盘古就仿佛那个先行者。

  李小花说道:
  “盘古还真是无所不能。这样的人还真想见识见识。”

  乔薇点点头,她此刻能够感觉到,自己即将做某件大事。

  但自己对这件事的解读是否正确,会影响接下来整个世界的走向。

  她希望自己是对的,此刻也格外有倾诉欲望:

  “盘古的确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只是他面对的,是神。”

  “所有人都应该感激盘古。两条旧历主宰晋升途径,其实都是盘古冒死挖出来的,盘古都尝试了,但也都失败了……”

  “他对我说,两条都是真的。但第二天的夜晚,他又像是变了一个人,忽然对我说,一切都是假的。”

  “其实那个时候,我能感觉到,盘古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呓语在侵蚀他,但因为他过于强大,能够压制住呓语。”

  “再后来,他消失了,留下了一些信息,就离开了。这其中,就包含了白历者途径的晋升方式,需要克服的困难有哪些……”

  “以及黑历者途径的晋升方式,需要克服的困难有哪些。”

  李小花不解:
  “所以你现在的情报,是来自于盘古,一个被呓语侵蚀的人?”

  乔薇点点头。

  李小花嘶了一声:
  “嘶——你就不担心那些情报与信息其实是假的?”

  乔薇看向了神庙正中心,那无数触手缠绕的黑色神桩:
  “自然是担心的,怎么可能不担心?”

  “我们都清楚,呓语是对黑历者的诅咒。也都明白,这个诅咒很强大,很可怕。”

  “所以,如果我再次见到盘古,我会认为,盘古已经变了,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盘古。”

  “但我愿意去相信,那个及时离开英灵殿,最后留下成神途径信息的盘古,是善良的那个盘古。”

  “至少,那个时候的他,是可以信任的。”

  李小花也顺着乔薇的目光,看向堕落神桩。

  李小花说道:
  “我怎么感觉,这神桩被人拔起来过一部分?”

  乔薇说道:

  “你的感觉没有错,因为上一个试图拔出堕落神桩的人……正是盘古。”

  李小花说道:
  “这倒是不意外,根据你说的,他两种路径都尝试过,那也只能是他了。”

  乔薇点点头:
  “也是他告诉我,太孤独了,一个人走到了最前面的地方,一个人在面对世界的未知。”

  “他对我说,女娲,我做错了两次。”

  “两条途径,似乎都是假的。白历者途径,我终于开始渡劫……但等着我的,是堕落旧历主宰。”

  “我的一部分灵魂,被囚禁了。也许将来,我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乔薇忽然停住,长叹一声,似乎为盘古的过往而遗憾:
  “他还说,黑历者途径,破开呓语的办法或许不止一个,但他得到的消息是对称的。”

  “白历者途径,要经历万劫不复,杀死值神。”

  “黑历者途径,要经历呓语,且……击杀堕落值神。”

  “白历者途径,盘古失败了,于是他又尝试了黑历者途径。”

  “可是黑历者途径,他也失败了。”

  “因为拔桩的过程,会无比的艰难。”

  李小花感觉到这句话有问题:

  “什么意思?”

  乔薇也很耐心:

  “意思就是,最后的仪式,也是最困难的仪式……”

  “只有浩劫境的人,且具备成为旧历主宰资格的人,才能拔出堕落神桩。”

  “现在只有我能拔,你就不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即便我能拔出来……也可能只是拔出一部分。”

  乔薇缓缓走向神桩。

  这一刻,无数的触手,仿佛感受到了什么,那些眼睛猛然睁开。

  骸骨与脏器铺成的地面,也开始蠕动,仿佛心脏在跳动。

  感受着轻微的震颤,乔薇说道:

  “盘古说,他一个人无法拔出全部的神桩。而拔神桩的过程,呓语会疯狂侵蚀他。”

  “神桩,他只拔出了三分之一。”

  李小花习惯性的摸脑袋:
  “那他为啥不叫你们其他人一起?”

  乔薇摇头,解释道:

  “这里盘古说道,耶稣,天照,湿婆,心性不行,他们无法穿越堕落之路。”

  “而奥丁,不认可这个办法。”    “他们所有人,都选择了另外的方法来战胜呓语。”

  “有人选择与值神合作,也有人选择借助信仰的力量来压制呓语腐蚀。”

  “还有人试图将旧历形态的细胞做研究,尝试找到一种能够对抗旧历形态细胞的血清。”

  李小花大概也能猜到,这三人分别对应的是谁。

  乔薇继续说道:

  “但我知道,我和盘古才是对的。”

  “很遗憾,盘古他是一个孤独的先行之人,他的失败,是在为我们试错。”

  “盘古最后认为,如果要走黑历者途径……那么只能是我来走。”

  乔薇没有讲述盘古在信纸里留下的最后几句话。

  那是盘古对她的赞美。

  “女娲,也许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也许我会成为不得不被消灭的存在。”

  “希望那一天到来时,你已经拥有了可以战胜我的力量。”

  “我真的很无奈。我显然不是救世主,我辜负了太多的人。”

  “在白历者的晋升途径里,我遇到了难以战胜的存在。”

  “在黑历者的晋升途径里,我又败给了呓语……”

  “我终于意识到,我能做的事情,也许就是为后来者铺路。”

  “伱便是那个后来者。你身上有先遣时代的气息,你去过那个地方……对吗?”

  “你去过百川市。也许你才是那个可以阻止浩劫的人。”

  “现在,我也不清楚,我到底是失败了,还是犯了错误。”

  “如果我犯了错误,那么相信我的话,你也会犯错误。”

  “如果我只是失败了,那么……祝你成功。”

  这段仿佛是绝笔一样的信息,正是让女娲决定出走,离开现实世界,探寻旧历世界,寻找堕落神庙的原因。

  乔薇相信,那个时候的盘古……是值得信任的。

  她只能赌。

  赌自己的信任是对的,赌盘古写下这些信息时,还是那个顶天立地的盘古。

  她相信,盘古不是犯错了,只是失败了。

  这个孤独的先行者,他用自己的失败,为后来者留下了宝贵的信息。

  两条途径,都是真的。

  李小花有些害怕:
  “女魔头,也就是说你现在拔出神桩,有两个结果……”

  “一个结果是你拔出来了,成功击杀堕落值神,还有一个结果是这一切是错误的,你可能被骗了?”

  乔薇笑了笑。

  她的笑容让这个满是腐败与诡异的地方,都在短时间里,不那么让人恐惧。

  她撩了撩头发,说道:
  “我不会被骗,如果再遇到盘古,我会杀了他。但我相信在很早之前的那个盘古。”

  “除了我丈夫外,我最相信的,就是那个时候的盘古。”

  乔薇知道,其实还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盘古是对的,但自己也失败了。

  如果真是如此,自己起码……起码也能和盘古一样,为后来者做出贡献。

  就像此时此刻,自己不需要拔出完整的神桩,因为盘古已经拔出过三分之一。

  李小花点点头,既然女魔头信,那他也信。

  他感慨道:

  “这还真是一个伟大而悲剧的存在……听你的意思,他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没有选择骑在众生的头上,而是毅然决然为其他人开路。”

  “黑白两个途径,他都尝试了,都失败了,两次失败,也让这个伟大的家伙,变得面目全非……”

  “再次遇到他,你会和他打起来吧?”

  乔薇点点头。

  没有人可以承受两次进化失败,盘古因为过于强大,虽然没有承受住,但也支撑了很久。

  可再久,如今想来也已经彻底变成了旧历盘古。

  李小花有些悲伤:
  “所以,女魔头,如果你失败了……我是不是也要杀了你?”

  乔薇摇头:

  “我失败之前……一定会把你送走。李小花,如果我败了,就去找我先生。”

  他是我的另一个选择。乔薇这么想着,伸出了手。

  她终于要开始最后的仪式。

  这个仪式会持续数日,拔出神桩的过程,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而在这个过程的每一分一秒里,她都需要经历极大的痛苦
  ……

  ……

  现实世界,未知海域。

  巨大的战舰内,秦泽听着董事长讲述乔薇……不,应该是女娲的种种。

  董事长说道:
  “女娲已经被呓语侵蚀,她的娲蛇形态,恐怕也只有我能对付。”

  “如果她再得到堕落神庙里堕落值神的力量……她将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灾难,一场巨大的浩劫。”

  “堕落值神没有身躯,是十二种不同种类的堕落,她正试图成为堕落值神的载体,成为它们的身躯!”

  秦泽不相信这是真的,完全不相信。

  乔薇绝对不可能这么傻。

  但说这话的人,是董事长。哪怕这是假的,那么也必然有一部分内容,可能成真。

  秦泽继续套话:

  “所以您认为,女娲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很可能成为堕落值神的化身。”

  “您需要想办法康复,以您的力量,打败女娲?”

  董事长点点头:

  “是的。”

  秦泽内心生出极大警惕,脸上却还是那副好奇宝宝的神情:
  “那么怎么才能让您恢复?”

  董事长说道:
  “我其实可以战胜呓语,但必须要有完整的灵魂……”

  “秦泽,我需要你信任我,和我前往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你去过,你曾经也被囚禁在那里。”

  秦泽懂了,他知道那个地方是哪里。

  那个地方,就是堕落信使的所在之地。

  与乔薇为敌,那就必然是自己的敌人。

  但这个人是董事长,一来,自己不是董事长的对手,远远不是。

  恐怕自己与董事长的差距,比自己与第七值神的差距还大。

  二来,董事长是错的,但也不代表董事长是坏的。

  至少,秦泽现有的信息,还不足以推断董事长是一个坏人。

  很可能,董事长也只是得到了错误的信息。

  不过,秦泽也不排除董事长就是邪恶的可能性。

  这个可能性原本是没有的,但提到乔薇的时候,就在秦泽内心有了。

  董事长继续说道:
  “而我需要你替我吸引一部分注意力,让我取回自己的灵魂。”

  “一旦我取回了我自己的灵魂,我就将彻底隔绝呓语。虽然还不足以完成旧历主宰的进阶,但也许只需要些许时间,就可以彻底驾驭旧历形态。”

  秦泽点点头:
  “原来如此……只是董事长,如果我没有经历诸事不宜,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我是不是就帮不到你了?”

  董事长微笑着回应道:
  “是的,如果是那样,你不具备资格前往那个地方。这一切的计划,也就无法生效。”

  秦泽又问道:
  “那我会不会有危险?”

  董事长没有否认这一点:
  “危险自然是有的,不过有我在,你可以放心。这个世界,唯一能打败信使的,便是我。堕落信使也一样。”

  “如果有你的帮助,一切只会更顺利。”

  这句话还真是安全感十足。但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却偏偏要把这安全感十足的力量,用来对付乔薇。

  秦泽说道:

  “其实……我是一个胆子很小的人,我害怕这种冒险。那个地方我去过,我不想再去,那简直就是一座灵魂监狱。”

  “所以董事长,假如我没有出现,那么女娲也会在最近搞风搞雨吧?”

  “您是不是还有其他方案?”

  这么问,一方面秦泽是想知道,董事长是不是还有额外的手段。

  另一方面,是他确实不想去那个地方。

  董事长摇头:
  “秦泽,你算是意外之喜。没有完整灵魂的我,呓语还是能对我造成影响。即便我自认意志还算坚定。”

  “如果没有你到来,我只能强行拼着旧历形态去对付女娲。”

  “那或许能打败女娲,但也会导致……我造成一些伤亡,旧历形态的我,很难控制住自己。”

  秦泽大概懂了。他微笑着说道:

  “我能考虑一下么?其实也不是考虑,就是我需要稍作准备?”

  战力差距如此巨大,自然是连拒绝都不敢明着拒绝。

  秦泽只能先施展缓兵之计。

  截至目前为止,董事长表现的非常好说话,秦泽以为董事长,应该是要同意的。

  董事长身上,让秦泽感受到的是一种悲悯却又从容的气息。

  似乎人间一切,都可以轻松应对。

  但偏偏,董事长拒绝了秦泽的要求:
  “秦泽,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的存在是一个意外之喜,没有你,我自然也会去阻止浩劫。”

  “但既然知道你做过了什么,作为同行者,我希望你能和我有一样的紧迫感。”

  气氛没有不对,可秦泽内心的警惕,越来越浓。

  董事长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有着堪比耶稣的亲和力,但并非任何外力影响,而是这个人,本身就有这样的魅力。

  他说道:
  “我的病不会那么快就好,要战女娲,或许还会受新伤。”

  “但你的出现,让我感觉到,未来会越来越好,浊气下降了,又恰逢你这样的好苗子出现。”

  “我在考虑,赠予一你一部分我的力量,让你能够与司令一样,共同管理公司。”

  “当然,首先我们得处理眼前的危机。”

  董事长伸出手,像是对秦泽做出邀请。

  也是在这个时候,巨大的战舰上层,传来了战机降落的引擎声。

  原本已经离开的司令,折返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