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

  作为九州万千生灵印象中跟天庭并列最深刻的两个概念之一,其本质的构造并非像灵山佛经中描述的层层嵌套式的地狱模型,也不完全是道门传记中描绘的巨形城池。

  当然,不能完全说典籍上,口口相传的故事就是错误的。

  只能说但凡著书立说者,难免在本子里添加自己的主观意识,差别无非是多少而已,而像灵山跟道门这两个宗派类的庞然大物,其相关神话的描述更多都着眼于有利于自己的角度,那些会影响到自家根本的大多被其以春秋笔法三言两语的带过,而尤其是涉及到对方的更是会被故意浓墨描绘亦或是直接视而不见。

  如此,两家刻意片面的记录也使得地府在外界的传闻恐怖中透露着些许神秘。

  而实际上,真正完全体的地府是一个仿若蜂巢一般的构造。

  以九州本土跟天庭相对应的下位面幽冥中的地府主要区域为中心,以黄泉路,忘川河,六道轮回这三个环绕地府各处的庞然大物当做丝线贯穿勾连泛九州各個位面的小型地府,纵横交错,紧密相连,无数星罗棋布的点构成了这个形若蜂巢,状若蛛网一般的庞然大物。

  以酆都大帝坐镇在中,五方诡帝坐镇五方门户划区而治,罗酆六天拱卫酆都大帝运转调停各方。

  跟罗酆六天同级别的存在还有一个地藏王菩萨,但自从百年前那场失败的度化,以及紧随其后的灵山封闭,地藏王菩萨的道场就开始空旷下来,原本经佛法感化的恶诡们再度失去控制,虽有菩萨道场镇压,但这终归不是长久之事。

  如此,宗灵七非天宫、敢司连宛屡天宫联合出手将那千万的恶诡怨魂抓回了地府,该审审该判判。

  先失去了菩萨,后失去了魂魄,这盛极一时的地藏菩萨道场也逐渐衰败下来,若无意外再过个千百年,这世间将彻底遗忘这位慈悲为怀的尊者。

  而在时间流速更加迅捷的地府,遗忘的速度只会更快
  六天之下,便是众所周知的十殿阎罗。

  但作为后来者兼舶来品的十殿阎罗,虽然在有宋以后的朝代中名声鼎盛,且在明清之时一度在香火上跟酆都大帝争锋抢班夺权,但实际上祂们的地位反而要低于前面三者。

  在非灵山的神位权柄排序中,酆都大帝,五方诡帝,罗酆六天(宫)之后才轮得到十殿阎罗登台。

  其实忽略过分注水的地位的话,作为地府中高层,且用无更替的神位,十殿阎罗也已经相当不错了。且,祂们也只是在九州本土的地府中话语权稍弱,换做泛九州其他天地,十殿阎罗中的哪一位不是坐二望一的顶点存在。

  虽说酆都大帝有巡视四方的习惯,但错非天大的冤屈,渎职,一般情况下帝君并不会干扰阎罗们的决策。

  如此,十殿阎罗分别镇守各朝代的主体位面的次等地府。

  六案功曹,则被派遣至各个次时间线跟灵机过分稀薄的位面;而像被大众熟知的四大判官所在的判官司则是跟轮回司的孟婆一样,在九州的每个天地都能看到祂们的身影。

  同级别的还有分属阴曹司的城隍体系,而这一部分的阴神除了少数几位国城隍跟岁月变换所必然崛起的人物之外,就不怎么固定,也不具备唯一性,基本上都是当地朝代的文臣武将,知名人士来担任。

  而再往下的十大阴帅,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日夜迅游这些则被统统划分为一类,除了主将的阴帅常游荡于各个地府履行职责之外,大多数都昼伏夜行穿梭在幽冥跟人间,以勾魂使者,城隍臣属等等身份被人所熟知。

  除了各司,各殿的主神,附神之外,地府还有体系庞大的阴神,诡差,阴兵,但这些光数量就以万万计,除非熟人,否则一般人都只以职位称呼,甚至于碰到灵山道门稍微根正苗红一点儿的法师,身为阴神的祂们还得反过来给这些凡人恭恭敬敬的。

  至于泰山府君,那就没什么说的必要了。

  这位飘然物外,跟后土皇帝祇一样,身为地府的二把手,在地府构造完整之后出现在地府的时间就越来越短,平日里祂的事务全被托付给了酆都大帝代为处理。

  而与之一同的还有将闲杂事务托付给泰山府君的后土大神。

  层层分包,事如累卵,看着在诸位帝君中的排列也不算低,但酆都大帝绝对是天庭地府诸帝之中最苦逼的一个。

  当然,换个方向想,太上皇跟皇帝都不管事,当太子的一跃成为常务副皇帝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在如此秩序井然,上下分明的构造之下,地府已安然运转了千万年之久。

  但所谓的安然从始至终都只局限在地府内部。

  众所周知,作为生灵负面欲望,罪孽跟灵魂沉积形成的下位面,幽冥的诞生要早于地府。

  地府是在天庭诸神归位之后,天魔战争彻底落幕,诸神归位才开始搭建,成于两汉,彻底构成地上已是三国并列征战不休。

  而前者却是自九州诞生的那一天起便已经开始孕育,且随着前三个要素的不断积累,幽冥的面积也在与日俱增,时至今日,幽冥仍在井然有序的扩张着,其边界的区域早已经超出了物质位面的束缚
  不匹配的诞生时间也使得幽冥在地府建成之前的漫长岁月中,成了九州物质位面的那些失败者们的避风港,而在此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幽冥中的原生物种,自主前往幽冥的古老生灵,以及那些个放弃了过往专心为了活命的蛮夷。

  说是群魔乱舞有些过分,但自酆都大帝跟需要镇守门户的五方诡帝之外,阴神也好,孤魂野诡也罢,甚至是有需要前来地府的各种奇人异事,也不敢说能在地府区块外的幽冥中来去自如,因为保不齐哪个犄角旮旯就会蹦出一个夏商甚至蛮荒遗留下来的老怪物。

  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与物质世界的历朝历代一样,地府也是自从建立的那一天起,对外的征战就没有停止过,断断续续,有输有赢,但因为有天庭这个好兄弟,大靠山,再加上地府不像人间王朝一样受兴衰更替的影响,神职一扩再扩,总体而言战事方面还是能摇人的地府赢的更多,也正因为如此,地府的面积一扩再扩。

  时至今日,光是论地块来算,光是地府控制的面积就是物质世界汉唐燕三朝加起来的九倍之多。

  但如此幅员辽阔的区域仍未触及幽冥那不断扩张的边界,时至今日,谁也不知道地府之外的幽冥深处,究竟潜藏了多少败军死将,六天故诡.
  “怎么最近突然多了这么多孤魂野诡要入地府?”

  北方诡门,巍峨的罗酆山顶,一座色泽黑红的庞大宫殿群自山顶一路绵延到山腰处,其中虽有亭台楼阁,但更多却是成建制的兵营,沙场,以及猎场。

  在地府黑日暗淡的光芒下,隐约间可从山间飘荡的白雾中看到一个个身穿兵字,差着古代甲胄面容苍白的男子正在舞刀弄枪,好似训练一般。

  而在“罗酆山顶,那座最高大,最威严的宫殿之中,一座堪比人间城墙似的桌案几乎占据了宫殿大半的空间,一块块堪比床榻大小的简牍在桌上堆积如山,最高处几乎触摸到了房梁。

  阴差,属神们穿行其间,或背或举着一枚枚简牍将其摆放在桌上尚未被填满的地方。

  而在那高耸的桌案之下,更是有十多位判官,数位城隍,大大小小近千位阴神忙碌在案牍之间或批复,或审判,不时还有几个青面獠牙的刑诡生拉硬拽的把一头恶诡拖到判官跟前,仅三言两语后者便痛哭流涕哭诉不止。

  也恰巧在这个时候,那位于宫殿正中,仿佛一座高山般耸立的桌案之后忽的传来了一声轻叹:“去,让人将豹尾,黄蜂,鸟嘴三位阴帅请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这阴帅是怎么做的,整日往来阴阳竟能坐视如此大祸发生而不予禀报?”

  “干不了那就滚去地狱里当个刑诡,这地府有的是想往上爬的阴神!”

  桌案后的声音仿佛雷鸣一般在宫殿中炸响,荡漾的回声卷起剧烈的风暴把每一个阴神桌前的公文吹的不停翻页,墨汁翻飞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文本遭到了无妄之灾。

  然而此情此情却无有一人敢于抱怨,具是纷纷将脑袋看向了桌案之下,那距离最近的一幅桌椅。

  看到这纷纷侧目的景象,太阴天君有些受宠若惊。    祂多倒霉啊,主管罗酆山三十六狱的太阴天君一般都在三十六狱中监察大小事务,仅只是最近积累的公文太多在命人送回的同时习惯性的来自家老板跟前露露脸,谁曾想就遇到了这等事。

  祂不想掺和这些,但又不得不掺和。

  感受到背后那高耸的桌案上,已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投射下来,仿佛刺骨的寒风一般扫视着整个宫殿,被赶鸭子上架的太阴天君只能硬着头皮起身,躬身道:“陛下勿怒,此事臣略之一二,魂魄冲关之事早在数十年前便已是如此,您也吩咐了与那位相关的死伤日后无需上禀按章办事,倒也怪不得三位阴帅。”

  “是吗?”

  现任的北方诡帝——杨云面露思索,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件事来着。

  五方诡帝除了南方诡帝是单人担任之外,其他四方都是一职两人,三千年一轮,已更替近百次。

  上一次换班还是在两百年前,而祂几十年前所说的话倒也不至于这么快的忘在脑后,但当上位的,很少会有什么明显的错处,更何况祂没记错的话,当初帝尤肆虐的那会儿亡魂虽多,但也不像最近这几月,一日间就有近百万的孤魂野诡要路过罗酆山,而以祂的目力,更是透过了罗酆山看向了阴阳交界乃至人间的部分地方。

  那洋洋洒洒好似江河之水一般,源源不断涌入罗酆山的孤魂,扫眼一看也不下万万之数,这比之前祂发令时的盛况起码有了十倍以上的提升。

  这种情况也是能隐瞒不报的?

  再者说了,祂堂堂一方诡帝,被栓在宫殿里跟牛马一样无休无止的处理公文,尔等下臣觉得这很不错?
  想骂两句,但常年待在地府坐镇罗酆山,北帝早已经忘记了三十多年前祂在帝君速成班跟西岳学的那些个雅言。

  “便是如此,此番异常也不得不查,带我令牌去找张衡通融,让祂派六天魔王前去人间巡查,若有若有大妖诡王作乱,许祂们开食之权!”

  “.”

  说着话,太阴天君额头的冷汗就慢慢渗出来了。

  虽然从名义上来说,这六个玩意儿是祂太阴天君的下神,各管一司共同协助祂管理罗酆山三十六狱,但实际上这六个就是无法无天的魔王头子,纯粹的以恶治恶,用绝对的恶来强命那些被罗酆山拦下的恶诡,诡王们乖乖赎罪。

  当然,这种以恶治恶的法子在地府中不算少见,曾经地藏王菩萨麾下的增损二将,算是大众比较熟知的,相比之下六天魔王的名头就不那么响亮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六天魔王就弱于增损二将。

  甚至于抛开实力不谈,单纯的以手段论,后者了不起就是个管杀不管埋,吃些作恶的诡怪就结束了,但执掌刑狱的六天魔王能整出的花活儿那可多了去了。

  让这几个家伙去人间肆虐,虽然它们不敢危害人族跟那些无罪的生灵,但那些大大小小的妖魔们可就遭老罪了!
  由此可见,北帝是真怒了。

  但祂又没法劝说什么,毕竟罗酆山汹涌的诡潮确实来的奇怪,而地府先前派出的阴神至今都未归来,这许是出了大事?

  可奇怪的是,直到现在,酆都大帝那边都没传来旨意,而作为监管人间的天庭更是不见动静。

  怀揣着满心的疑惑,太阴天君恭敬道:“臣尊.”

  “轰!”

  不等太阴天君说完,一道狂暴的冲击瞬间席卷罗酆山,剧烈的震动直接触发了北方诡门的守护,大量的幽冥之气混杂着北帝的香火在高空中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身影。

  “嗯?”

  “好胆,竟敢强闯地府?”

  伴随着桌案背后的一声怒喝,天空中镇压飓风的身影瞬间由虚转实,再度膨胀的北帝法相几乎以顶天立地的姿态立足于幽冥地府之中。

  也不需要什么提示,那几乎将地府西侧整个天穹撕裂,散发着如大日一般刺目而耀眼的强光早在第一时间便吸引了太阴天君的注意。

  太阳?

  太阳星君闲着没事来地府作甚?
  还竭尽全力的开着法相,祂就不怕阴神们到凌霄宝殿告祂一状?
  也不应该啊,天庭地府里那些后入正神之列的神神诡诡们有可能没事儿抽一下,但九耀这种级别的存在哪儿至于犯这种混账。

  但那灼烧万物,普照四方的意味却又做不得假。

  “.”

  也或许不是星君而是帝君。

  仓促间一个想法从太阴天君的脑海中冒了出来:这可不是给那猢狲准备的戏台,tmm的地府这下真要被人闹翻了!

  随后,祂便见到了没事儿神一样收拢了法相重新坐回到桌案后处理公务的北方诡帝,面上的端庄认真让祂很难将之跟方才那个高兴地快要飞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庞大存在相提并论
  而与此同时,西方诡帝所管辖的诡门——嶓冢山。

  一前一后从殿中一跃而出的帝君看着那撕裂了幽冥天穹,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身影不由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嶓冢山尚在便无有一魂能越过关卡深入地府,些许打杂的活计罢了,之后调些人来修补了就是!”

  “所见略同,既如此那你便继续值班罢,最近或许是年纪大了,熬了一个班总觉得精力不济,我先回去睡上一觉,等下次轮替时再让人叫醒我!”

  “.”

  “这玩意儿就在咱俩的地盘上,你还能睡得着?赵文和你还能要点儿脸吗?”

  对于身后压着嗓子的低骂,西方诡帝脑袋一点一点的,好似是真瞌睡睁不开眼的模样。

  开玩笑,这祸害连天上的那些个帝君都得小心翼翼,生怕年轻气盛的殴打老人,祂何德何能去跟这怒气上头的家伙辩驳,真要是挨上两斧,算不算工伤暂且不提,反正没个几百上千年的祂是肯定缓不过来。

  哪怕这被撕裂的是祂嶓冢山的地盘,坠落的烈日几乎是瞬间便蒸熟了数以万计徘徊在山外的恶诡怨魂,那也累不着祂的事。

  没办法,下班人就是这么理直,气也壮!
  只一眨眼的功夫,身穿帝袍的赵文和便消失不见,唯留下王真人一个诡帝独面九州祸害所带来的狂风骤雨。

  而与此同时,天穹的破口也被撕到了一个极致,那强行从地脉中突入幽冥的身影也伸出了双手抓住裂开的天穹将头探了进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