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脱离正面战场后,葛盛向山谷中逃去。依靠木傀石傀的连环爆炸,创造出一片战争禁区,别说尸骸残骨,就连空气都被灼烧一空。

  由于葛盛创造的爆炸源更亲和墨木,构成石块核心的要素还没有研究透彻,因此石傀自爆效果一般,甚至比木傀还要弱些,这也是为何双塔始终用大量木傀的原因。

  “快点,一群蠢货,难道要让鬼兵追上来,把你们脑袋砍下当夜壶么?”

  葛盛边飞边咒骂,毕竟巫祭们速度不算快,即使有巫搏近战不减伤的特性,但若是被敌军追上也是有死无生。

  他要将这支有生力量带回山谷,给迪巫大人翻盘使用。

  然而巫祭们都愤怒地看着他,一副敌视仇人的模样。刚刚那种情况,作为血塔最坚韧的部队,众人能够接受与敌军战至一兵一卒,毕竟还有那么多的兵力,就算打不过,也能鏖战到最后。

  甚至主帅觉得形势不妙,保留部分军队殿后,率大军离去,也是可行的方法之一。

  可葛盛为了证明他那可憎的巫术,牺牲掉全部的木傀与石傀部队,仅仅消灭掉一部分若木之精,根本没有重创敌人的主力。

  岂不见最后时刻藤蔓束缚,木傀已经没办法前进,被炸死最多的反而是自家军队。而失去前排最为坚固的盾牌,身为远程兵种的巫祭们自然没办法拼死作战,唯有落荒而逃。

  本就对葛盛不满的巫族,此刻甚至有杀了他的心。

  没错,葛盛在血塔内部也是臭名昭著,他本是一个受族群庇护的可怜人,心灵扭曲后研发出丧心病狂的自爆术,根本没把同族当人。

  毕竟身为战士,战死沙场乃是宿命,没人会埋怨。可一旦遭遇伤残或虚弱,就要被制作成失去感情的木傀与石傀,强制羁押的灵体中有他们熟悉的朋友与亲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之前还能催眠说是为了复苏巫祖血脉,重塑雪原光辉。现在呢,可笑又胆怯的将领,只顾自己逃生,牺牲大量部队,恶心的家伙。

  在即将到达谷口处,巫祭们三三两两地停下脚步,随后仿佛得到了某种默契,全部驻足原地。

  葛盛乘骑他的木宝,游荡在天空,不可思议地望着巫祭:“你们疯了吗?鬼兵紧随其后,还不快走,难道被敌人吓破了胆?”

  “被吓破胆的是你!卑劣的即墨道种,只敢隐藏在木傀身后,永远不敢正面迎敌!”

  “牺牲掉全部木傀军队,只剩下远程兵种,还如何面对圣武殿与鬼城的联军?就算逃回去又有何用。若能见到迪巫大人,我必定要禀报塔主,斩你头颅!”

  几名年长的巫祭率先出声,愤怒地指责主帅,哗变开启。

  “噗嗤!”

  出声的数人痛苦地捂着心脏,七窍流血倒地而亡。身为超凡城池最基本的法则,兵种服从统领,受其节制,相当于是一种强制性的控制。

  既然葛盛节制此军,无论他做出怎样的行动,兵种都很难与其抗衡,这是刻在大道虎符的印记。

  “还有谁敢出言不逊?别中了敌人挑拨离间的计策,快快随我回谷,迪巫大人还在等着我们。”

  然而回应他的是无声的抗议,巫祭们愈发愤怒,死死地盯着即墨道种,纵然性命操之于尔,也不再妥协。

  葛盛被逼的有些发疯,跳下木鸟,走至巫祭身旁,随意揪住一人,便大声问道:“你跟我回去!”

  无声便是答复,随后痛苦倒下。

  “你!快走!”

  寂静的挣扎,巫祭捂着心脏,被道种拖走,留下满地鲜血,最后脑袋一歪,气息全无。

  “你们都在逼我!一直都在逼我!”

  葛盛跳上木鸟,手中土丘凝聚,强大的道息席卷全场,然而无一人退缩。

  身为超凡兵种,受道矩约束,听令主帅,马革裹尸在所不惜。然而作为生灵,有着最基础的道理与信念,若连这些都无法坚持,还修什么道,如何成为巫之祭祀?

  葛盛有心把这群乱兵都诛杀,毕竟在他眼中,不听话的兵种要来有何用?但却没办法这么做。

  固然兵种受节制是大道之矩,一切却不是恒定不变的。像如此巨大规模的部队,强行控制杀戮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生崩溃反噬,彻底脱离道之虎符的影响。

  这和溃败逃离是一样的道理,道种一旦选择逃跑,其手下的兵种就会得到释放,再无权约束众兵。

  如果葛盛再多杀一些,士气发生转变,那么面对如此多的巫祭,死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都是群废物,叛徒!我要回去禀报迪巫大人,将你们做成木傀,等着瞧!”

  说完,葛盛便乘骑木鸟,向山谷中逃去,再不理会这群哗变的士兵。

  穿过红云笼罩的山脉,终于进入最后的血门。

  葛盛跳下木鸟,闻着越来越浓厚的血腥味,心跳竟然突然加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活跃感。

  “一定是青巫大人成功了,获得巫祖血脉之力,到时候我让他赐我些高超的血脉,则能突破瓶颈,成为人上人!”

  行走一段距离,到达火山口,岚瑶手执法杖,将他拦住。

  葛盛慌忙说道:“岚瑶大人,鬼城援兵到达,圣武殿从背后偷袭,打得我们大败而归。

  我利用木傀与石傀自爆,将他们暂时阻挡,想将巫祭带回来供迪巫大人指挥。谁想他们中了敌人的蛊惑之术,驻足谷口不再动弹,还请大人出山,力挽狂澜!”

  岚瑶点点头:“此事我们已经知晓,迪巫现在还差最后一道程序,只要他出关,鬼城与圣武殿的联军不过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但圣武殿部队突袭,那么多人只回来你一个?巫祭又是什么情况?”

  葛盛看了眼火山口,血气浓郁无比,甚至连地火都变得红艳起来,飘荡在空中,遮掩着内里的景象。

  “回大人,少阳道种兵败逃跑,巫灵道种战死,唯独我带回最后的生力军。巫祭们不满我牺牲木傀的做法,可它们为双塔大业献身本该是无上光荣,简直不知所谓。”

  岚瑶听后,神色略有些奇特地瞥了眼葛盛,随后言道:“好,我知道了,待我与迪巫商议一番。”

  随后血雾中开辟一条通道,两位塔主秘音交流。

  隐约间,能够看到火山岩壁上绑着一位美艳动人的少女,灼烧铁链连带其血肉变得鲜红,嘴巴消融于无,浑身被刺破三处伤口,不停滴落鲜血,隐隐有魔气肆虐。

  想必这就是血祭的大祭品之一合欢道种,听说她集合了云荒府最强的魔教气运,魔血精纯度极高。葛盛没敢多看,毕竟血塔之主的秘密,不是谁都敢窥伺的。

  待过了一阵,岚瑶从血雾中走出,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却隐隐藏了一丝煞气。

  “走,和我去谷口,把巫祭的部队领回来!”

  “好的,大人!”

  两人结伴而行,向谷口行去。    葛盛谄媚地向岚瑶示好,请求对方乘坐他的木宝,岚瑶却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独自一人踏风而行。

  这段路途其实不长,刚刚葛盛逃回来时,匆匆忙忙,几乎觉得时间一下就过去,然而再度返回,他又觉得颇有些漫长。大概是因为鬼兵紧追其后,随时有可能突袭而至,将他们包抄起来。

  也许巫祭已经被追兵杀掉,正向谷口赶来?若真是如此,他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思绪间,葛盛觉得周围山谷静悄悄的,就像是有人埋伏一样,周围草丛很可能发出林木妖的飞叶。

  毕竟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谁都想不到,会从北方来一支强大的圣武殿援军,还恰好出现在最关键的战役中,导致他们大败而归。

  他不知道游侠道种是如何突破重重封阻,并且在紫云巫瞳的注视下穿越雪原,来到血塔腹地的,简直魔幻一样。

  于是葛盛停下身子,劝说道:“岚瑶塔主,敌军追的迅速,说不定此刻巫祭已经被杀戮一空,我们如此回去有些莽撞。

  既然迪巫大人有把握,不如回去等他神功大成,再一举消灭敌人,如何?”

  然而岚瑶却理都没理他,继续朝前行进。

  葛盛显得有些焦急,言道:“属下不知晓塔主对我家大人有多少了解,此次返祖大祭,必然是会成功的,而且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到时候那群愚昧之人将会知晓,上天始终在庇护着我们血塔,千年来最有天赋的道种,将会带领雪原走上王者之路。”

  说完这话,葛盛偷偷打量着岚瑶。作为奥塔之主,岚瑶神秘非凡,血脉高贵无比,平日里他见到对方,都得弯腰低身,此刻却难得能够直面。

  听说奥塔之主受敌人反制,失去了神隐卜卦的能力,缺乏对命运的窥视。笼罩在她身上的迷雾也皆尽消失,如此看来,倒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少妇,美色倒是惊人。

  没有神隐之力,对方还能控制哗变的巫祭吗?葛盛很怀疑。

  毕竟双塔敌对了千年,即使岚瑶是血脉尊贵的巫族,葛盛更多是敬畏,却很难发自内心的尊仰。而且在内心深处,他始终认为奥塔不过是青巫大人的踏脚石,在巫祖血脉复苏后,便可丢弃,一切荣耀尽归血塔,岂不能流芳百世?
  当然,如果只是作为繁衍后代的工具,岚瑶还是配得上青巫大人。

  似乎感受到葛盛的质疑,岚瑶停下脚步,冷冷地望着他:“你不会觉得只有自己才清楚血祭的核心吧?
  青巫是怎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做好自己的事,否则火山血池将会焚烧你的木体与魂灵!”

  听到这番警告,葛盛匆忙低头臣服,若非已是木头躯体,此刻恐怕早已冷汗直流。

  不一会,两人终于出现在谷口。

  如葛盛所言,追兵的确已至,不过却是数量稀少的地公,其利用土地权柄来地行,快速追赶至此。

  然而巫祭没有放弃抵抗,纵使被地公近身,也顽强的进行肉搏,制造大量杀伤。其实巫祭这一兵种在雪巫塔中是绝对的核心,其继承了巫术强大的能力,能够进行超强的远程攻击,还不怕近身肉搏,甚至能为道种节省大量的道气。

  就拿葛盛来说,他的道气存量还有,这也是为何巫祭不满的原因之一。臣等正欲死战,主帅何故先逃?
  抵达战场后,岚瑶迅速亮出血塔虎符,替代葛盛的统领,附加强力属性。作为奥塔之主,岚瑶绝对是主力统帅,稍一指挥,便击退追击而来的地公。

  疲惫的巫祭们看向新的统帅,却依旧没有妥协,纵然是最受敬仰的奥塔之主,也得解释一番,雪巫塔之兵为何而战?

  无声的抗议,怒目圆睁,所有人望向岚瑶,等她给出答案。

  若族人的牺牲,只是无谓之举,那日后谁还为巫族而战?从开天辟地以来,从蛮荒大山走出,逐日斩天、摘星煮海,直到雪地求生,传下雪巫塔势力,纵使最艰难的时刻,也未曾放弃过巫族的名号,这才是真正的雪巫。

  卖族求荣,丢下士兵的统帅,有何颜面再回来?

  葛盛见到这幕,气到爆炸,站在木宝之上,刚要愤怒地教训这群卑贱的奴隶,却忽然感觉后颈一凉,一颗头颅应声而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即墨道种有双头四目,刚准备转动另一颗头颅,发动反击,却徒然发现,自身根本不受控制,乘坐在木鸟之上,朝敌军冲锋而去。

  奥塔之主浩瀚的声音传遍天地:“即墨道种心怀大志,自感刚刚临阵逃脱太过耻辱,决定独身一人返回,阻拦敌军。

  众巫祭随我进入血谷,与迪巫大人完成最后的祭祀,迎接巫祖血脉!”

  “诺!”

  虽说不明白历来奸诈狡猾的葛盛为何变得如此英勇,但既然愿意去赎罪,那么之前的事也可揭过。

  且迪巫大人即将迎来巫祖血脉,还能打击敌人大军,甚至反败为胜,这一历史时刻自然要见证一番。

  于是大军匆匆行进,踏入血谷,无人再看天上的木鸟。

  若有人细窥,则能发现即墨道种仅剩的一颗头颅,竟然害怕地流出了眼泪。他浑身不停地颤抖,似乎在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堂堂道种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简直可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葛盛根本无法理解现今的情形,他身为即墨道种,本身对心智道术就有极大的抗性,绝不可能被种下蛊惑之术而不自知。

  极力回想,直到他窥见岚瑶手中握着的自爆枢纽,他终于想到一种可能。

  他研究出木傀自爆术前,曾以身作法来亲自试验,当时只有青巫在场,也是无意识中最有可能施加手段的存在。

  在此之后,他备受青巫大人重视,只觉是自己的才华得到了认可。现在看来,简直是笑话!

  隐约间,葛盛看到最后离去的岚瑶,侧脸望着他,就像看小丑一样,露出嘲笑之色。

  亏他还自以为是心腹,觉得奥塔之主可能不知晓青巫真正的身份,刚刚那番话简直嘲讽至极。

  葛盛脑海中映出青巫那张变幻莫测的脸,越来越模糊,似乎从未看清过自己的主人。

  “哈哈哈哈!”

  “我是愚昧无知,但你以为自己就看懂他了?可笑!”

  “等着吧,你们都是被舍弃的棋子!”

  木鸟飞行速度极快,碰到最先赶至的若木之精部队,二话没说,直冲大地,甚至连藤蔓束缚都没能拦住。

  “轰隆!”

  最强的即墨道种自爆,堪比数十木傀爆炸,把圣武殿大军炸得七荤八素,着实有些找不着北。

  毕竟兵种自爆也就罢了,连珍贵的道种都如此悍不畏死,倒是刷新森翼的认知,心中隐隐升起对雪巫塔的敬意。不愧是纵横道界的几大势力之一,长存于世有道理的。

  而在血谷内,岚瑶望着盛大的烟花,平静地说道。

  “即墨道种说到做到,为双塔大业献身,可歌可泣!”

  巫祭们听后默然,隐匿在血雾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