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一整日,傅郢只催着他们回家,别再烦他。

  回到崔家,傅氏想到亲眼看着崔礼礼拿九春楼威胁自己的外祖,深深地扫了女儿一眼,至于一旁战战兢兢的崔万锦她是看都不想看。

  心力交瘁地将房门紧闭,谢绝任何人的探望。

  一连两日家中都冷冷清清,像是没住着人一般。

  林妈妈悄悄找到崔礼礼,说起傅氏早上觉得嘴里寡淡,天气又热,想吃点辛辣的。

  “林妈妈多费心了,我这就去茱萸楼买。”

  “姑娘,”林妈妈拉住她,“这几日连庄子上来送菜的都在打听退钱之事,你让春华去买吧,免得又惹出什么麻烦。”

  “放心,我戴着帷帽。”

  崔礼礼对自己戴帷帽很有信心,可不能给拾叶也戴帷帽,那样反而更招人注意。

  所以她自己带着春华走在前面,拾叶远远地跟着。

  饶是如此,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路边茶馆的二楼,正巧坐着韦不琛和下属郭久,原本是约了人谈话,不料那人迟到,反而碰到了拾叶。

  “大人,拾叶前面那两个戴帷帽的,其中之一就是崔家娘子。”郭久有些分不清,“也不知是哪一个。”

  韦不琛眼神落在瘦削却洒脱的那个身影上。这不是极易分辨吗?
  郭久见他表情没有那么严肃,也玩笑起来:“拾叶传回来的消息说,前几日宣平侯闹到了傅家,想让她入府为妾。您猜怎么着?”

  不用猜,她肯定不同意。韦不琛还是没有说话。

  从遇袭那日,她跟丫头的谈话可知,她不想嫁入县主府。她这样的人,配沈延已是高攀,若不选沈延还能选谁?莫非还想要进宫?

  郭久早已习惯这有来无回的交谈,自顾自地说着:“她竟然用两颗坏掉的牙齿,就断了宣平侯府的心思,反而逼得他们将十七公子的全口牙齿拔掉。”

  手段真狠。他早就看出来了,这女子绝不能小觑。

  门口有人来报:“人已经进了对面的茱萸楼,拾叶守在外面,传信说他们离开崔家就一直有人跟着,身份未明。”

  郭久转过头来笑道:“想不到一个小姑娘,这么多人‘惦记’着。”

  “郭久,你今日话有些多了。”

  郭久仍看着窗外:“韦大人,您等的人来了。”

  没多久,门开了,进来一个紫衣姑娘。

  她坐在韦不琛面前,一开口,又是那软软糯糯的声音:“韦使者,久等了。”

  。

  被许多人惦记的崔礼礼,戴着帷帽大摇大摆地进了茱萸楼。

  茱萸楼是蜀菜食肆。

  蜀地人好辛辣,但京中人口味偏淡,又正值酷暑时节,楼里没有什么食客。

  她点了细索凉粉和酸笋腌鱼,又叮嘱多添一些茱萸干。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菜才上来。

  酸笋腌鱼一上桌,那香味直往鼻子里窜,崔礼礼咽了咽唾沫,看看同样嘴馋的春华,吩咐小二赶紧再做一份。

  主仆俩摘下帷帽,埋头苦干。

  酸笋腌鱼又酸又辣,俩人吃得满头大汗,辣得嘴不停嘶哈嘶哈出气,却越吃越想吃。

  等到吃完,通身如同洗了澡一般,汗涔涔的。

  将新上的腌鱼放进食盒里,她俩又戴上帷帽出门。

  可没走两步,就有个人不长眼似的撞了过来。

  拾叶离得远,只得将剑鞘扔了过去。剑鞘打在那个人身上,那人吃痛倒下,脚一勾,将春华手中的食盒掀翻了。

  食盒里的盘子飞出来,酸酸辣辣的汤正好浇在崔礼礼的罗裙上。    拾叶几步上前揪住那人的衣领,扯过来一看是个小乞儿,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不住求饶。

  “罢了。”崔礼礼提着裙子,抖了抖,“不过一条裙子,回去扔了就是。”

  春华警告了小乞儿几句,小乞儿不住点头又“啊啊啊”了几句。

  原来是个哑巴。算了,更不能计较了。春华有些窝火。

  岂料拾叶刚一松手,那小乞儿跳起来,一把将崔礼礼的帷帽扯翻了。

  天气炎热,又吃了辛辣之物,使得她的小脸绯红,额边的发丝也粘在一起,打着卷。那嘴唇竟有些红肿,亮莹莹的,像是被人吻过一般。

  实在不雅观。

  小乞儿扔下帷帽扭身就跑。

  “抓住他!”崔礼礼下令。

  拾叶赶紧去追,奈何路人太多,小乞儿熟悉路程,跑得极快,两人越跑越远。

  这头崔礼礼露了脸,不少人认出了她。

  “这是崔家的那个千金?”

  “千金?也没错,退亲就花了好几万两银子。”

  “要没什么的见不得人的事,贴钱做什么?”

  “不就是九春楼那事?她养了好几百号小倌。”

  “我听说她睡觉的时候,都要三四个小倌来伺候呢。”

  “你看她那头发,比花娘还散.”

  “呸!不要脸!把我们女子的脸都丢尽了。”

  春华气急要去找人算账。崔礼礼一把拉住她,想离开此处,却又被几个妇人婆子拦住了去路:
  “小姑娘,你可知‘廉耻’两个字怎么写。”

  崔礼礼笑道:“怎么?你们不会写吗?我可以教你们。”

  妇人婆子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骂,被这句反问噎住了。

  其中一个妇人咂咂嘴,嘲讽地笑着:“你爹娘既然教过你,怎么还要开那九春楼那等败坏妇德的地方?”

  春华干脆将帷帽一揭,露出气得涨红的脸来,又将帷帽戴在崔礼礼的头上:“姑娘,太阳太毒,您歇歇,骂人的活,奴婢来!”

  “慢慢说,讲道理。”崔礼礼没有生气,笑眯眯地整了整帷帽。

  春华嗳了一声,挽起袖子,往几个妇人面前一站,打量了几人一番:
  “九春楼的酒香,那是出了名的。有男酒客也有女酒客,就是没有你们这样的。布衣布鞋,穿得还不如我家家奴,恐是花销不起。”

  “正经人家谁会去那什么九春楼?”

  “正经人家谁会在这儿抛头露面,合该滚回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去!正晌午的,你们不回家做饭洗衣伺候公婆夫君孩子,倒在这儿闲出屁来惹是生非的。”

  “我们是看不下去——”

  “得了吧,用得着你看不下去?操的哪门子的心?我们姑娘有钱,买十个九春楼挨个烧着玩儿又怎样?你们这是嫉妒!”

  “我们嫉妒什么?有钱就可以不讲廉耻吗?”

  “你们也配提廉耻?不知哪个黑心肝的,花几钱银子雇你们在这儿耍嘴皮子。你们要真有钱了,还不知道怎么败坏呢。别一口一个妇德的,我看呐,你们的妇德,全靠穷撑着!”

  几个妇人闻言,倒抽一口凉气,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春华哼了一声,转过头看姑娘,轻声地发问:“我的道理讲得如何?”

  帷帽点点头,极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