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礼礼轻轻一福:“我是崔礼礼。”

  众学子傻了眼,纷纷看向虞怀林,这可跟听说的不一样。

  不是说妖艳放浪吗?不是说迷心惑眼吗?
  怎么是这么一个瘦巴巴的小丫头?看起来好像也没几天可活了。

  “对,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妖女。”崔礼礼摇摇欲坠地唤来两个小厮抬来一把椅子,她坐在门廊下,捧着心口,轻轻地道,“小女子体弱多病,不便久站,只得坐着说话,还请各位学子莫怪。”

  立马有缺心眼的学子道了一声:“坐着说吧,没事没事。”

  虞怀林冷眼扫向那个缺心眼,再转过头来,挺着铮铮铁骨道:“作为太学学子,见不得有人侮辱斯文。崔娘子故作病弱之态,以为就能蒙混过关吗?”

  崔礼礼一抬素白的手腕,幽幽地道:“是不是故作病弱之态,把把脉不就知道了?”

  虞怀林气息一顿。

  何四姑娘说得果然没错,这崔礼礼当真是妖女!

  好不要脸,好险恶的用心!要他当众破了男女之防!

  何府的九公子何景祥也在太学读书,昨日何博士在公主府中栽倒,何四姑娘怒气冲冲地跑到太学找何景祥,正巧虞怀林也在。他心系何四姑娘多年,一直不受何家待见,如今何家不便出面,他岂会放下这表现的好机会?
  “崔娘子应当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见他双眼要喷出火来,崔礼礼又学着傅氏的模样捧着心口喘息道:“怎么跟你们的恩师一样,心里只有男女之事?你们可以请个郎中来把把脉呀。”

  虞师兄才说两句话,就被绕进去了!学子们顿时觉得这病歪歪的小丫头不可小觑。

  “妖女,你昨日羞辱我们恩师,此事你必然要说个清楚!”

  崔礼礼浅浅一笑:“好啊,那我们不妨从昨日献礼开始说起?”

  虞怀林心知昨日之事不可细说。明知是她挖的坑,却没法子不跳!好在他在来时就做了准备。

  “妖女,你昨日故意含糊不清,引人歧义,再诱使我恩师落入圈套。明知我恩师年事已高,还步步相逼!致使我恩师重病不起。这笔账,你要怎么算?”

  “几句话而已,怎么就会气得倒下?不是他自己气量太小,就是跟我一样,本来身子骨就差。”崔礼礼气若游丝般慢慢说着,缓缓站起来,似有回避之意,“要算账,就拿账本来,我崔家替何老太爷添些药钱也无妨。”

  “我们士子岂可被你脏钱玷污?!”虞怀林怒目而视,“孔圣人说过: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脏钱?”崔礼礼淡淡一笑,撑着伞,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你们知道什么是脏吗?”

  “钱路不正,肮脏龌龊!”

  “对,都是靠那些小倌卖笑挣的钱!”

  一说到小倌,学子们更加愤慨。同为男子,怎可自甘下贱去卖弄风骚,替女人挣钱?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她站在雨中,娇娇小小的一个人,苍苍白白的面孔,眼眸里却尽是坚毅。

  “说到底,你们不过是一群米虫,不知人间疾苦,纸上谈兵,空谈报国,还真不如我九春楼里的一个小倌。”

  此言一出,学子们围了上来,
  “你爹娘如何生出你这样的女子!你懂得什么家国天下,仁义礼智?”

  “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小倌何能?岂可与吾等读书人相提并论?”

  “涂脂抹粉,争宠斗艳,于国于家有何益处?”

  能进太学,在家是天之骄子,在外备受尊重,岂能被她这般侮辱?可她毕竟是女人,又不能动她分毫,最终只能忿忿痛骂:
  “吾等奉劝你恪守妇道,看有没有良善之家发发善心,纳你做个妾室。”

  “放你娘的屁!”一道怒骂从人群之外传来。    学子们闻声去看,只见一个老妈子扶着中年妇人站在雨中。这妇人气得手不住发抖,嘴唇抿得很紧,却能看见嘴角不住地抽动。

  “娘——”崔礼礼快步迎上去,替她撑着伞。

  傅氏愤怒地推开伞,迈步向前,雨珠顿时洒满了她的发髻,似是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明珠一般。

  “你们娘老子是放屁把你们崩出来的吗?满嘴喷粪!”

  学子们哪里受过这等奇耻大辱,不光自己被骂,还连带着爹娘被骂,可那些脏话他们又骂不出口。急道:“你,你,你侮辱学子,我们要去告你!”

  “去告啊!”傅氏一脸的不在乎,“去告!好让天下人都知道,何聪是怎么误认面具为秽物,让天下人都知道,何聪教你们来围攻一个病弱女子,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逼着良家为妾!”

  说完,傅氏面色竟红润了许多。

  以烂为烂的感觉,当真不错。

  “良家?”虞怀林冷笑道,掸掸衣衫上的雨水,“她是什么货色,夫人莫非不清楚,还是家教就是如此?!”

  “你是什么东西?!”傅氏眼睛一瞪。

  有几个学子骄傲地道:“这可是我们虞怀林师兄,蝉联太学院冠首三年!儒学翘楚!你们这等污言秽语侮辱他,等着天下人口诛笔伐吧!”

  他是虞怀林?!

  崔礼礼一愣,眉心微动,没想到他就是虞怀林。

  前世何四姑娘嫁人前,议亲时,他也上何府提亲。可是他出身寒门,终归不敌礼部尚书的病儿子。家族联姻,岂有他一介布衣的立锥之地。

  何四姑娘对他也是若即若离,毕竟没有更好的选择时,他就是一个选择。良禽择木而栖,他对何四又何尝有多少纯粹之情。何四嫁人后,他转而娶了一个士族女子,好歹算是跃了龙门,后来接替了汪忠成的位置,做了银台司的首座。

  那不就是陆铮未来的“东家”吗。

  她拦住要反驳的傅氏,淡淡笑着:“虞怀林啊,我知道你的大名。你一心想进何家为婿,只可惜他们不容你。你转而来寻我,想借我表忠心。”

  “你胡说什么?!”虞怀林没想到这个事竟然被她知道了,心虚了起来。

  “我与何四姑娘是一同上女学的情谊。她没跟你说过吗?”崔礼礼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你在我这里闹成什么样,何家都看不上你的。”

  学子们一听这么说,似乎咂摸出点别的意思来。

  昨日何四姑娘的确来过太学院。

  难怪平日里,虞怀林似乎总是跟何景祥同进同出。

  “太学院三百余名莘莘学子,你怎么就带了十几个人来,难道其他学子都不尊师重道吗?”崔礼礼缓缓说道,“还是说,别人家中爹娘消息灵通,特意叮嘱,莫要掺和何家的事呢?”

  学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么说来,他们被虞怀林利用了?

  昨日听虞怀林一说,大家都愤而不平,哪里顾得那么多,虞怀林说人不能太多,说不能逼到狗急跳墙,要给崔家留几分颜面。

  可如今看来,崔家根本不在乎颜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