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礼礼神色一凛。

  何景槐当真是可怕。察言观色竟比陆铮和韦不琛还厉害。

  她打起精神,正襟危坐:“大人纡尊至此,所为何事?”

  “本官也是近日才回到京城,回京不过几日,竟听到好几处都在谈论崔姑娘。”何景槐不紧不慢地吹了吹茶沫,那神色像是在闲聊。

  崔礼礼心里苦,却不能叫苦,咬着后槽牙微笑:“哦?不知谁这么爱嚼舌根子?”

  “是谁不重要。”何景槐垂眸审视着她,“重要的是,若将京城近日发生的事串起来,却总能发现崔姑娘的影子。”

  “什么事?”

  “太多了。”他意有所指地一笑。

  从崔礼礼上九春楼,退画像开始。

  她半夜遇袭坏了绣使抓反贼,十七公子死在刑部,定县马场大火,崔家平反,县主求赐婚,公主宴舌战,太学院学子闹事,沈延被封孝度伯,再到宣平侯府抄家,长乐郡主被罚禁足一年。

  似乎京城里的大事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

  “宣平侯府可与我无关。”崔礼礼总算抓住了一个瑕疵。

  何景槐闻言一笑,竟有点游戏人间的意味:“崔姑娘说这话,竟毫不脸红啊。”

  她为什么要脸红?

  “虞怀林可是在崔家带头闹事的人,转身又带着人去广利巷抓了包宗山。本官且不问广利巷里那么多护院是怎么被人全数绑了。”

  何景槐手指点了点茶案,

  “只说宣平侯父子死在京城外,最后去见他们的,还是崔姑娘你。包宗山的死状可怖至极,背脊断裂,下身被某物戳穿。怎么,姑娘不准备认吗?”

  崔礼礼心惊肉跳,这何景槐是查完了所有案子,有备而来的。

  若知道何家有这么一号人物,她肯定不会这么认真地针对何聪了。毕竟得饶人处且饶人,饶人就是自救啊。

  她掐掐大腿,眼眶一红:“大人这是要替你祖父报仇,给民女强加一个什么罪名吗?”

  “一码归一码,既然崔姑娘说到祖父了——”何景槐不为所动,掏出一份清单:“方才买药的清单在此,崔姑娘不妨表一表诚意。”

  敲诈勒索!

  他不是官员吗?这样公开勒索钱财,没有人管的吗?
  难怪他舍得花这么多银钱买东西,原来是在铺子里装好人,出来了就找她掏银子。这样的人进刑部,岂能护芮国国法之庄严?
  “银钱实乃俗物,何博士高风亮节,玷污不得。”

  “也是,”何景槐看向培安。培安立刻递上几张纸,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字:
  “这是包宗山的验尸记录,崔姑娘可知为何马匹会突然冲向包宗山?若本官没猜错,应该是身上带了配马的药。这药似乎只有几个马场才有。不知崔家可有?”

  崔礼礼一把抓过那几页记录,看了一遍,果然详尽地记录了包宗山身上的伤痕。甚至气味。

  她抬起眼观察他,这人长着一副文弱风流的儒生模样,想不到尽是用的雷霆手段:“大人既然都查到这一步了,有何条件,不妨直说。”

  何景槐将清单推了过去:“诚意。”

  “没有。”

  崔礼礼又将清单推了回去,一脸的正义凛然,“大人愿意查就查去吧,本就不是我做的,大人查下去,正好能还我清白。”

  “崔姑娘倒也有几分智慧。”何景槐闻言哈哈笑起来,又取了一块圣字金牌出来,“本官前来,是受圣人所托,暗查宣平侯府十七公子刑部自杀一案。还请崔姑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圣人现在才想着要查?

  总好过不查。圣人那边让银台司查着了,刑部这头又从十七公子入手。只剩下绣衣直使没有查了。又或者绣使也有了密令?

  崔礼礼接过圣字金牌看了看,又还了回去:“大人请问。”

  整整一个下午,崔礼礼都在房中与何景槐细细说着整个过程。

  夜幕降临时分,何景槐才收了笔墨起身告辞。

  崔礼礼送他至门外上轿。    何景槐落了轿帘又撩起来,坐在轿中,又想叮嘱一句:“崔姑娘——”

  崔礼礼一回头,身后的九春楼灯火通明,将她的轮廓映上一圈光晕。见他似有话讲,她了然又俏皮地抬起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一个“嘘”。

  何景槐微怔,旋即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放下轿帘沉声说了一句“回府。”

  培安走在轿子旁:“大人作何想?”

  前些日子何景槐奉诏回京,圣人召见令他暗查十七公子一案,提到崔家:“你查一查,崔家是否与此案有牵连。”

  又说到何景槐丧妻三年有余,竟有意做媒:“崔家小娘子你也留心看看,若不错,朕替你主持这婚事。”

  原以为一个商户之女,最多不过有几分姿色,又惹得祖父偏风,他也没多想,只想着早些结了案子便罢了。

  谁知这些日子查崔家,竟越查越离谱,想不到不过半年之久,她竟有意无意牵扯这么多事。

  如此多的牵扯,稍有不慎,便可以让崔家覆灭。圣人竟说要做媒,这哪里是想做媒,分明是想保崔家啊。

  培安没听见回话,又问:“圣人可是有心做媒呢,大人可看上眼了?”

  “再看看吧。”何景槐答得很淡然。

  却说崔礼礼这头送了何景槐,回自己的厢房。不料屋里竟多了一个人,吓了她一跳。

  陆铮斜靠在窗框上坐着,手搭在膝盖上,眼眸直直望着她。

  崔礼礼心漏跳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又佯作镇定地问:“陆大人怎么来了?”

  哼。

  他老早就来了。

  她一直在屋子里跟姓何的谈笑风生,
  不就问十七公子的案子吗,抓十七公子还没用上一个时辰,他俩竟坐在屋里谈了两个多时辰,银台司问案子都没这么久。

  想那何景槐是个鳏夫,又刚从岭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回来,见了她,必然如饿狼见了肥羊一般。

  这寡妇遇鳏夫,不就是干柴遇烈火吗?

  “陆大人?”崔礼礼一步一步地朝他移动着。

  “有跌打药吗?”他闷声问道。

  “怎么了?”

  “我被我爹打了。”陆二公子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近些,“你帮我上药。”

  “打哪儿了?”崔礼礼拉他下地站着,下意识地检查着。

  某人暗暗勾起唇角,面上却十分痛苦:“后背。手臂粗的棍子打在后背。”

  大将军当真是凶残,亲儿子也下这么重的手。崔礼礼连忙取来跌打药酒:“你把衣裳脱了,我给你上药。”

  陆二公子顺势解开腰带,缓缓脱衣裳,扯着后背的伤,他倒抽了一口气,皱着眉“嘶”了好长一声:“动一下都疼。”

  “慢点,慢点。”崔礼礼连忙上手替他宽衣,他穿得太多了,剥开一层又一层。

  终于,露出他那健硕的胸膛。

  她舔舔唇。

  上次光顾着捆他,没来得及细看,这次就在眼前,可算看清楚了。

  真好啊……

  手,有些蠢蠢欲动。

  “别乱看,别乱摸!”

  陆二公子伸出手指戳戳她,转过身去,线条健美的后背一览无余,“认真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