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十二。

  禁卫来了人,要去京郊验马。

  此事来得突然,崔礼礼总觉得不踏实。

  年前见陆铮,他准备在一个月之内,将底耶散的事揭露出来。她担心王管事狗急跳墙,便让拾叶跟着崔万锦一同去,暗中又叮嘱拾叶多留意王管事。

  “你要出门?”傅氏见她梳洗打扮利落。

  崔礼礼说要去点心铺子。

  “我也要去!”施昭明探出头来,“你每次出门都不带我,我都要憋疯了。”

  “我是去办正事!”

  “胡说!我都听见了,你明明是去点心铺子买点心!”施昭明倔强地说道,“我要去天后宫的庙会!今日有庙会!”

  傅氏也觉得,这孩子寄宿崔家很久都不曾出过门,毕竟是过年,也替他说了话:“要不,我带他去看看吧。”

  崔礼礼只得着人去街上买来一个老虎面具:“我可还记得,你被人追杀的样子。要出门可以,必须戴着面具。”

  施昭明毕竟是个孩子,一听这话,立马点点头,乖巧地戴上老虎面具。

  母女俩带着他,又领着春华和林妈妈一同出了门。

  庙会设在天后宫前的空地上,天后宫的飞檐翘角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舞狮、舞龙的表演正酣,表演者身着彩衣,动作矫健,引得围观群众阵阵喝彩。

  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与远处戏台上的锣鼓声、喝彩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气,有烤肉的焦香,有糖人的甜蜜,还有各式小吃的独特风味,让人垂涎欲滴。

  施昭明戴着老虎面具,兴奋地在人群中穿梭,一会儿看舞狮,一会儿又看捏泥人。最后站在天后宫门前,呆呆地望着那里面兴旺的香火。

  “喂,崔礼礼,天后宫是什么?”

  “是供奉参拜天上圣母的地方。”

  “有弥勒佛吗?”施昭明从小跟着弘方,只知道佛教。

  “没有。”

  “天后管什么的?”

  “她无所不能。若非要说,她管着海上的一切。”崔礼礼推推他,“可要进去看看?与寺庙不太一样。”

  施昭明回过头,面具底下一双滴溜溜的眼睛透露着狡黠。又转过头继续往前跑。

  崔礼礼心头一慌,这里人多眼杂,可别出什么事。转过头去叮嘱娘不要乱跑,自己又抓着裙子往前追。

  人来人往,她几次险些被挤倒,施昭明小小背影就在不远处,却怎么也抓不住:“昭明!你站住!危险!”

  脚底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她扑倒在地。也顾不得手掌摔破了皮,想要站起来继续追。眼前却冒出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抬头一看,竟然是何景莲。

  “崔礼礼,又是你。”一见到她,何景莲咬牙切齿。那日在九春楼被她耍,回到家又被兄长一通教训。

  “何姑娘,我今日有事!有什么仇怨,不妨改日再报!”崔礼礼说着就要走。

  “给我拦住她!”

  她身后的家仆们立马围了上来,将她圈在其中,堵在拐角处。

  何景莲讥笑了一声:“当真是冤家路窄,崔礼礼,今日你撞我手里,势必要为你的阴谋诡计付出代价。”    崔礼礼冷眼看她:“你兄长说你人傻心毒,当真没有错。你要跟我算九春楼的账。吃亏的只能是你。”

  “少跟我提什么九春楼,”何景莲一眼就看穿她的目的,上前一步,低声笑道:“崔礼礼,你那日就不该放我离开。如今你再说我上九春楼,我就去京兆府告你诽谤。”

  “那日你在九春楼院,不也觉得是我中了你的计?”崔礼礼心头着急去找施昭明,脸上只能按捺着与她周旋,“你怎知我没有证据?”

  何景莲脸色一寒,咬着牙在她耳边道:“你不用吓唬我,我那日根本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没有吗?”崔礼礼一勾唇,“你不妨再仔细想想。”

  何景莲仔细回想了一阵,不记得自己落下什么汗巾子手帕子。便又挺直了脖子道:“没有!”

  “九春楼接待女贵人,自然就要有对待女贵人的手段。”崔礼礼微微一笑,“有些人一看就会赊账不给银子的,我们自然有法子教她们认账。”

  小玉见自家姑娘有些犹豫,立马站上前来:“你有何证据?”

  “何姑娘在九春楼一共喝了十七杯茶。就换了十七只杯子。每个杯子上可都有何姑娘的口脂。这口脂用的是京城第一胭脂铺子的‘点绛唇’,好东西就是不一样,何姑娘的唇纹,也印得十分清楚。”

  “什么纹?”何景莲第一次听说,可见她说得言之凿凿,心中又生了退意。不会真有这东西吧?
  崔礼礼微微一笑:“你兄长是刑部推官,他没跟你说过,唇纹跟指印一样,可以鉴别吗?”

  难怪她那日敢放自己走!原来悄悄留下了证据!心机太深了!何景莲气得手死死攥着帕子,目光狠狠的,像是要在崔礼礼身上凿出洞来一般。

  “看样子,何家二房的聪慧,也就集于你兄长一人之身了。”崔礼礼摇摇头,转身要走。

  “站住!”何景莲再次拦住她,气焰已不复存在,“你、那个、那个杯子怎么才能给我?”

  “你打自己一个耳光,我就给你一只。”

  “崔礼礼,你不要欺人太甚!”

  “舍不得打啊?那就花钱买吧。”崔礼礼笑着,“不贵的。十两金一只。”

  何景莲尖声叫起来:“你怎么不去抢?!”

  “你心甘情愿给我,我为何要抢?你带着银两,到九春楼买。”崔礼礼推开家仆,“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看着崔礼礼匆匆离开,好好一个报仇的机会,又被人倒打一耙。何景莲攥紧了拳头,脸涨得通红,尖叫了好几声。

  “姑娘——”小玉想到一个法子。

  “啪”的一下,何景莲顺手给了小玉一巴掌,“要不是你胡乱带路,我会受她威胁?”

  小玉捂着脸流着泪:“姑娘,奴婢想着三公子陪着夫人上香也该出来了,您何不问问他,可真有唇纹之事,别是被那个姓崔的给骗了。”

  何景莲面色一正,可就是这个理!

  她连忙赶去天后宫,何景槐正在陪母亲李氏上香。见她神色有异,便找了个借口过来问她有何事。

  “兄长,口脂印出的唇纹,可能分辨出是谁?”

  何景槐一听,警觉了起来:“谁告诉你的?”

  何景莲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到了:“我有个姐妹,她最近被人讹了。那恶人就拿着她的口脂印子指认是她,要讹她两百金。”

  小玉连忙帮腔:“对对对!这恶人实在可恶,说这唇纹可以鉴别。”

  “的确如此。”何景槐瞟了一眼小玉脸上的五指印,已猜出个大概。回天后宫跟李氏说了两句,出来吩咐何景莲好好上香,又厉声道:
  “那两百金,我去替你解决。你陪母亲早些回去,自己面壁思过一个月!”

  何景莲“嗳”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想分辩一句,哪知兄长早已快步走出了天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