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景槐没想到她如此坦率,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接口。

  想了一想,又觉得这才是她的性子。

  不由地庆幸庙会那一日,他约她今日同游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打断。

  他要做就做十拿九稳的事。

  “何大人?”崔礼礼歪着脑袋看他。

  何景槐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只要不离开京城,崔姑娘可自由行走。”

  “王管事,不,王文升那边”

  “崔姑娘放心,何家不会参与此案,本官也定会秉公处理,查清原委。”何景槐放下茶盏,正色说道。

  “大人高风亮节,铁面无私,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崔礼礼先拍了马屁,再说重点,“我只想提醒大人,莫要忘了十七公子是怎么死的。”

  十七公子进刑部当日就“畏罪自杀”,这案子至今也只能当作一桩悬案。

  何景槐赞许地颔首:“我已命心腹守在牢中。”他站了起来,摩挲着墨玉指环笑道:“行了,不耽误你与小情郎相约。刑部还有事,本官先走了。”

  送走何景槐,崔礼礼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要王管事活着,就能牵连出谢敬才。兵部一出岔子,出征的事自然就会搁浅。王管事被抓这事,怎么看,都像是陆铮的手笔。

  他挑了一条对崔家威胁最小的路。

  这份情,有些难以报答。

  毕竟,她愿舍身,人家不要。

  夜幕降临。

  九春楼的小倌们穿着自己喜欢的衣裳,站在厅中,准备出去赏灯。

  一眼望去,五十个俊俏小郎君,或清俊、或倜傥、或柔美、或阳刚、或儒雅、或英挺。

  见到崔礼礼来了,一个个面带春风地笑着向她行礼:

  “东家。”“东家。”

  当真是赏心悦目啊。

  崔礼礼站在阶梯上,忍不住笑出了声。待底耶散的事一了,她就带着春华和拾叶去一趟江南,筹备筹备,再开一个九春楼分号。

  “东家也要逛灯节吗?今年比往年的热闹许多。说是谌离使臣在,圣人特旨让全城都点灯呢。晚上城楼上,圣人还要亲自来点龙灯。”

  “今晚可以见到圣人的龙颜了。”

  “奴陪东家去逛灯节吧?”舒栾问道,他今日难得将平日披着的长发束了起来,少了些柔媚。

  “不用不用,”崔礼礼走到他们中间,小手有意无意地来回拍着他们结实的胳膊,“你们好好玩。”

  “那,奴们就先走了。”

  “快走,快走!”崔礼礼挥挥手。待小倌们走清净了。她才带着拾叶和春华出了门。

  京城最繁华之处,就在九春楼所在的锦绣街。

  夜色未沉。街头巷尾,乐声阵阵,百戏艺人各展所长,人潮汹涌。

  道路两旁支着灯棚,五彩斑斓的花灯起起伏伏延延绵绵直到城楼上。

  灯棚下支着的灯,扎成不同模样,皆栩栩如生。猫儿狗儿兔儿乖巧可爱,虎狮狼豹也扎得威猛,还有那腾云驾雾的神仙,泛着光晕,也显得愈加的慈眉善目。

  崔礼礼两世为人,前世寡居多年,从不曾出门游过灯会。按照前世沈延出门的习惯,还有一个时辰,她自然要四处逛逛。哪里喧闹,去哪里。

  只听见一阵哗然之声,一群人正围在一起看什么。崔礼礼连忙拉着春华和拾叶挤了进去。    原来是有人在变戏法。那人手法娴熟,不过眨眼之间,就变出了一只鸽子。鸽子扑棱着翅膀,飞上了天空。

  周围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崔礼礼也忍不住笑了,这戏法虽然简单,人人都知道是假的,却都想着看从无生有,或者从有变无的那一刻。

  “这位姑娘,喜欢的话,赏个钱吧。”变戏法的人向崔礼礼拱了拱手。

  崔礼礼摸出一块碎银,递给了他。变戏法的人接过银子,连声道谢。

  从人群里挤出来,远处的戏台之上,旦角娉婷,水袖轻扬,一曲《婚走》唱得缠绵悱恻,令人心醉神迷。《闹钟馗》里,武生矫健,刀枪剑戟舞得虎虎生风,一招一式尽显英勇之气。

  不远处,杂技艺人正在表演高空走钢丝,他们身轻如燕,步履稳健,即便在细如发丝的钢丝上也能行走自如,令人叹为观止。

  “当真是好看啊!”春华忍不住叹了一声,又咦了一声,她发现了一条长长的巨龙的花灯,蛰伏在远处城楼底下,“圣人要点的就是这个龙灯吗?”

  崔礼礼指着高高的城楼:“是的。一会圣人会站在那里点灯。”

  春华又拽拽拾叶的袖子:“你看过这样的灯没?这么大!点亮了,得多漂亮!”

  拾叶没看过。进了绣使的营子,没有年节,只有训练。

  这五光十色的日子,让他心中升起一丝如梦似幻的旖旎。他跟在崔礼礼身后,静静地注视着她,看她的脸庞被各色的花灯映得红润。

  忽地,她转过头来,朝他招招手,见他不动,伸手将他拉到身边,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人:“好像有人在找你。”

  拾叶一看,是阿秋。

  没穿乞丐的衣裳,还梳着一条长长的辫子,用红红的绳子系着,没有发饰,只簪了几朵红梅。

  见到拾叶阿秋快步迎上来,一脸的正经:“拾叶,我看到那个人了。”

  “阿秋姑娘。”崔礼礼问道,“你看到谁了?”

  阿秋这才转过头来看她:“那个长着一双白手的人。我看到他了。”

  这个节骨眼出来了?崔礼礼心中不免疑惑,莫非又要有什么新动作?王管事杀人灭口不成,还要再杀一次?
  “拾叶,你去看看。”

  “奴不离开姑娘。”拾叶难得倔强。

  今晚要做之事,不能出纰漏,再说,街上人多,万一扈如心要动什么歪脑筋,防不胜防。姑娘的安危更重要。

  “你放心。我今晚安排得很妥当。你速去看看,能抓就抓了送刑部。再说现在还早。你赶得回来。”崔礼礼轻轻地推了拾叶一把。

  阿秋抓着辫子敦促道:“快些吧,一会跑了,我可不管。”

  拾叶握了握腰间的剑,这才看向阿秋:“你带路。”

  阿秋嘴唇一勾,带着笑意,手顺势往拾叶掌心里钻:“我拉着你,今晚人多别走散了。”

  拾叶只得跟着她走。

  她拉着拾叶往人多的地方钻。人潮涌来,她被挤得一踉跄,身子贴在拾叶的胳膊上,脸上笑得愈发灿烂,抬起手指着花灯:“拾叶,你看这莲花灯,真好看。”

  拾叶皱了眉:“人在哪里?”

  阿秋隔着攒动的人群,指指远处的城楼:“前面,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他在那里。”

  “那就快些走!”拾叶没有看灯的心情。

  “好啊,你带着我飞起来,飞过去。”阿秋张开双臂,等着他来搂自己的腰。后面的人一推,将她推向拾叶,差点抱住他,拾叶抬起手臂,格开了她的投怀送抱。

  等挤到城墙底下,已过了大半个时辰,拾叶问道:“人呢?”

  阿秋抓抓脑袋,四处看看:“刚才还在呀。”却又忍不住狡黠地偷笑,可算是得了机会跟他过上元节呢。管他愿意不愿意呢,先骗过来了再说呀。

  拾叶脸色一沉,一把揪起她的衣领:“你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