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交易,就有余地。
崔礼礼抬起手,亲自替韦不琛斟了一盏茶:“韦指挥使请说。”
“你要做的事,绣使必然会查,我替你遮掩。”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韦不琛看向姚记点心铺子:“你要对付扈如心。”
“扈如心跟我是死仇,韦大人肯帮我,我必受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崔礼礼举起茶盏轻轻碰了一下他的。
叮的一声,煞是清脆动听。
韦不琛皱着眉看她,还未说条件,她就这么答应了,未免太轻率了些。
今晚圣人亲临,绣使太多,无论她谋的是什么,都极有可能半途而废。
“你不问问我条件?”他其实还未想好。
对于燕王一家,他是乐见其亡的。只是崔礼礼一直因生庚之事,与他嫌隙颇深,贸然出手相帮,怕她反而存疑。这才提出了交易。
“只要不让我出卖家人和朋友,”这时候了,稳住韦不琛比什么都重要,再说她从来都不是言而有信的君子。
看见人群中冒出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沉声道:“沈延来了。”
沈延与姚记点心铺的掌柜熟识,他一进铺子,掌柜立刻亲自迎接,又将今日特制的点心端了出来。
他心不在焉地挑了几样,付了钱,目光四处飘着、寻着。
“伯爷这是在找什么人?”掌柜问道。
“可有一个崔家的姑娘来买过点心?”
掌柜想了想,记起崔礼礼说的那一句“到崔家去兑银子”,恍然道:“有有有,有一个漂亮的姑娘,来买了点心。”
沈延一急:“她来过了?何时?”
掌柜的道:“刚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沈延将点心一甩,就要追出去,掌柜自然明白这公子小姐之间的纠葛,连忙拦着:“伯爷,您别急。那崔家姑娘因少带了银钱,将簪子押在了我这,说是一会就要来取。”
说罢,取出崔礼礼留下的八宝金簪,递给沈延:“您看。”
沈延接过簪子仔细端详,在簪柄上发现了一个“礼”字。
是她!
“她欠你多少银子,我替她付了便是。”他将簪子攥在手中,“你确定她一会就要来?”
“确定!她说这簪子是点珍阁的,十分金贵,少了一支便不好看了,因而写了字据条子,一会儿就要来取。”
掌柜难得攀上伯爷,得了这机会,高兴得合不拢嘴,弓着腰一打帘子:“伯爷,您看这外面人多眼杂,您不妨到后面坐一坐?待崔家姑娘来了,小人再来请您。”
沈延走到帘子底下,又停下了脚步:“我就坐在外间,掌柜的,劳烦你泡壶茶,再拿两只茶盏。”
掌柜自然不再多说什么。伯爷坐在外面,人来人往的,是添了铺子的脸面。遂命人泡了一壶上好的茶,摆上两只干净的茶盏。
沈延坐在门边的椅子上,给自己的茶盏中倒了一些茶。
趁着无人注意,他伸手探进袖子里,取出一小包药来,抖了些在茶壶之中,轻轻摇匀了。
圣人就要来了。一会崔礼礼一来,他就立刻倒茶,无论如何引诱着她喝了茶。这迷药起劲快,到时圣人站在城楼上必能看见她主动贴着自己。当着谌离使者和众多贵戚,总不好再拒绝赐婚。
“韦大人,您猜,沈延往壶里加的是盐还是糖呢?”崔礼礼笑着问道。
韦不琛并不用猜。给女人下药,还能有什么药?不远处就是城楼,沈延的居心,可想而知。
楼下身着便衣的绣使在逐渐靠拢。“圣人要来了。”他问,“你确定扈如心会来?”
“会来。燕王和燕王妃要随圣人登城楼,她不会闲着。”
为了让扈如心冒着违抗圣旨的风险出来,崔礼礼可是费了些苦心。 不光探听了扈如心新买的首饰,又想法子让扈如心知道今晚沈延要与自己在这姚记铺子偶遇。
自己顶着满头小辫子与沈延见面,她还被困在家中,扈如心那针尖大的心眼,怎么可能受得了?
不多时。
满城钟鼓齐鸣,震耳欲聋。
只见一串串的灯笼如火龙一般拾阶而上,将整个城楼点得如白昼一般。
城楼上立时站满了人。有人站在角楼高声喊道:“圣人至,跪——”
满街的百姓尽跪了下来。
沈延走到门外,跪在地上磕头,口中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宗顺帝带着皇后、颜贵妃、皇子、皇孙、公主,以及燕王等人走了出来。身边跟着朝中重臣与谌离使者。
二三百人,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城楼。
常侍宣读了圣旨。不过是一些祈祷今年风调雨顺,圣人欲与百姓同乐的套话。
圣旨读毕。
宗顺帝站在城楼上,睥睨着满城灯火,心情大好:“朕——”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又继续说道,“我——与你们,共享这繁华盛世。”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满城的百姓齐声欢呼,声音如同海浪一般汹涌澎湃。
崔礼礼淡淡一笑,韦不琛不禁侧目看她。
“为何发笑?”
“没什么。”她敛去了笑容。
殊不知城楼上亦有一人也在发笑。
元阳皱着眉看他:“笑什么?”
陆铮站在人群最后,抄着手靠在柱子上,胡诌道:“没什么,看到太平盛世,就发自肺腑地快乐。”
如今芮国哪里来的太平盛世?邯枝南下,底耶散横行,国库空虚。圣人的钱都藏在崔家这样的钱袋子里。
还共享盛世?真能共享吗?
百姓们当真好糊弄。
圣人一句话“我”,他们就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真觉得自己能跟圣人一起太平安乐了。待明晨醒来,该吃不上饭的还是吃不上饭。
“可是崔家小娘子又跟别的小郎君见面了?”元阳今晚一见他,就觉得他像是个炮仗,一点就着。说起话来也阴阳怪气。
陆铮闻言脸上一黑,别过脸去:“没有。我约了新认识的小娘子逛灯会,待圣人点了龙灯,我就走。”
元阳睨了他一眼,懒得拆穿他:“是是是,你又结交新欢,当真是个惹了就跑的。”
“今夜——”宗顺帝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不设宵禁,你们定要尽兴而归!”
话音一落,百姓们喊着万岁万万岁,城中四处鼓乐丝竹齐鸣。
这欢腾的气氛中,沈延却有几分焦灼。他不断地朝街道的入口望去,期待着崔礼礼的出现。
然而,眼看着再过一会,圣人就该点龙灯了,崔礼礼始终没有出现,莫非要错过如此良机?
沈延开始有些慌乱。
心中的焦灼叫他有些唇干舌燥,抓着自己的茶盏喝了个底朝天,要再倒,又想着壶中的茶是下了药的,便又放下了茶壶。
他又探出头去,只见远处袅袅走来一个女子,戴着一个嫦娥的面具,手中提着一个雪白的兔子灯,身边跟着一个小丫头。
那女子的头饰金光闪闪,似乎也是八宝金簪。
沈延心中一喜,再执起茶壶摇了摇,又放下,只等着那“兔子”落入自己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