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果然在那里。

  扈如心在心头冷笑。幸好自己打听了,沈延今日会来此处给清平县主买点心。

  爹娘奉诏伴驾登城楼,她就偷偷戴着嫦娥面具出了门。

  可光带着嫦娥面具,未免太过特意了些,她想要制造与沈延的偶遇。恰巧有小孩子卖兔子花灯,她就买了一只提着,这样显得自己也娇俏得多。

  看到沈延独自站着,她便知道自己抢在崔礼礼前头到了这里。低声吩咐身边的婢女:“你带人去看着点,别让崔家那贱蹄子来坏了我的事。”

  婢女应声而去。

  扈如心缓缓走过去,还未说话,沈延竟主动站出来,看看那头圣人还在,便一把抓住她握着花灯的手,心潮澎湃地道:“你终于来了!我还担心你不会来了。”

  “沈哥哥——”扈如心一开口,她嗓音似孩童,恰巧身边一群小孩子跑过,笑着闹着,吹着编的竹鸟儿,将她的声音淹没。

  沈延转过身去倒了一杯热茶:“来,天寒地冻,快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扈如心有些迟疑,沈延莫非知道自己要来?还是把自己错认成了崔礼礼?
  她沉吟一想,多半是后者。心头醋意乱涌,抠着杯子的手指关节渐渐泛白。

  沈延见她不喝茶,心中不免焦急:“暖暖身子吧,一会儿圣人点灯,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戴着嫦娥面具的人儿端着茶,迟疑着。

  他愈发心急,甚至冒出一层层的汗来。

  怎么这么热?
  他烦躁地扯扯衣襟。

  眼看着城楼上常侍手中持着火把,来不及了,圣人点完灯,就要走了。再不喝茶,可就要错过了。

  他又要开口再催,好在扈如心微微掀开那面具,捧着茶盏,将半冷不热的茶喝了下去。

  沈延心中大喜,伸出手就去牵她。

  今日的她也异常乖巧,就跟她手中的兔子灯一般,顺从地跟着自己往前走。

  沈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热,许是发烧了。但今日如此重要,决不能临场退缩。好在她的手凉凉的,握起来舒服极了。

  韦不琛看着两人牵着手,走向城楼。

  心中疑窦丛生。再看向一脸兴奋的崔礼礼,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扈如心心思缜密,知道此处离城楼近,怕被圣人看见自己违背圣旨出来与沈延相见,自然是要遮掩的。

  “面具可不是我给的。”崔礼礼张望着,玉手一指,“快看好戏,回头再说。”

  这么说其他东西是她想法子送到扈如心手中的?

  韦不琛转过头看。

  城楼上常侍大声唱道:“圣人点灯,与民同乐——”

  百姓们提着各色的花灯纷纷涌了过来,想要凑在前面看那巨龙如何被点亮的。

  沈延觉得不对劲,下身不知何时起了变化,他微微勾着身子,尽量不让别人看出来。

  扈如心也燥热起来,微微扯开了一些衣襟。露出白皙的脖颈来,落在沈延眼中就如同甘霖一般,忍不住探出手去摸,却又不敢真的触碰。

  自己难道也不小心喝了那药茶?
  不应该啊。

  可现在他已思考不过来了,满脑子都是那细细白白的脖子,恨不能上前去亲上一亲。

  残存的理智将他的手拉了回来。不料身后却有人非常“贴心”地撞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呀——”扈如心一个踉跄跌进了沈延的怀里,又羞又急地站起来,不料手中兔子灯一歪,里头的小半截蜡烛从烛托子上掉了下来,火苗一碰着那灯面的纸,顿时就燃了起来,呼啦一下,烧到了她的绣鞋。

  她尖声叫着,沈延也去扑火。

  “别挤了!别挤了!”身后的人见这头着了火,又往后退,却根本退不了,后面的人看不见前面的事,只推着朝前涌。也不知是谁的灯,被挤得一晃,又弄翻了。

  岂料这灯里装的不是蜡烛,竟是油灯,那油一晃,撒了出来,灯笼立时便烧了起来,灯油带着火星落在扈如心的身后,很快后背的衣裳着了火,头发被烧出了焦糊的味道。    扈如心不住尖叫:“快快救我!”

  沈延哪里还顾得其他,不停地替她拍打后背的火星子。

  带着油的火不易扑灭,扈如心只觉得后背痛得发麻,想也不想,就在地上打滚,试图将后背的火给压灭。

  四周的百姓终于停了下来,只看见一个妙龄女子在地上打滚,头发烧得也只剩半截,脸上的嫦娥面具也半挂在脖子上,那后背的火还没有熄灭。

  她被烧得疼极了,爬起来胡乱跑着,却不想膝盖一疼,又扑了下去。这一扑不得了,竟直直扑向那巨龙的龙尾。

  她身上带着火,满是逆鳞的巨龙就这样从尾巴点着了。

  “护驾!护驾!”

  禁卫们举着刀剑涌上了城头,挡在圣人面前。

  “护什么驾!”宗顺帝在城楼上怒道:“去救火!”

  京兆府尹冷汗涔涔。提着衣裾就往城楼下跑,抓住几个府兵道:“快去灭火!龙灯不可出事!”

  府兵将领却道:“大人!人太多了了,救火兵丁进不来!城楼上有防火的水缸,属下这就去取水!”

  “哎呀!快去快去!”

  所幸那水缸子里的水没有结冰,府兵们一人提着两桶哒哒哒哒地跑下城楼去灭火。

  浇人的浇人,浇龙的浇龙。

  扈如心浑身烧得滚烫,痛得不住尖叫。府兵根本没留意她是谁,提着冰水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火是灭了。

  一身的衣裳烧出了几个窟窿,后背裸露在外面,烧出了一大片焦黑的泡。

  吃了那迷药,又被火烧,再加上淋了冰水,衣不蔽体,长发只剩半截,面具早已落在地上被踩得稀烂。

  又热又冷,又烫又痛,又羞又愤。

  她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围观百姓们凑上去看。

  居然有人认出来了。

  “这不是长乐郡主吗?”

  “听说她被禁足了,怎会在这儿?”

  “咦,旁边跟她一起的,像是清平县主家的小公子。”

  “不能叫小公子了,要叫孝度伯。伯爷。”

  沈延站在人群中央。看着地上躺着的女子,露出来的面容竟不是崔礼礼。

  他心中慌乱起来,一抬头,圣人正在城楼上俯视着他,那目光里竟带着几分嘲讽,像是看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他心中一阵恶寒,挫败地站在人群中央。

  完了,彻底完了。

  可有些事,还没有完。

  他呆呆地站着,四周的人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他。

  有个小娃娃骑在一个男子的脖子上,手里拿着糖葫芦,好奇地问:“爹爹,他的肚子怎么了?”

  被儿子骑在脖子上的男子,了然地一笑:“嘿嘿,这是吓得站起来了。”

  一句话,惹得众人哈哈哈哈地笑起来。

  站归站,只是这站得如此笔直了,怎么还这么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