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礼礼心一沉,不敢胡乱回答:“当真?”

  韦不琛面色极暗。上次在马车上,他以为自己说得已经很明白了,谁知仍旧没有得到她的信任。

  “今日你上槐山,是来替他善后的?”

  崔礼礼觉得可笑,反问道:“难道你上槐山,是来替他善后的?”

  韦不琛听出了话里的讽刺,却仍旧简短地答了一个“是”。说罢,迈过她往山洞里走。

  崔礼礼眨眨眼。

  他说“是”?什么意思?陆铮还通知他了吗?不可能的。

  “韦大人——”崔礼礼见他往山洞深处走去,只得跟了上去。

  韦不琛手中的火折子,火苗晃动,说明洞中有风来。那出口便在山洞深处。

  越往里走,越黑。

  崔礼礼看着走在前面的身影,总觉得捉摸不透他的心性。

  “韦大人刚才那句话是何意思?”

  韦不琛驻足转过身来看她,良久,才道:“你不用怀疑。我若要揭穿陆铮,用不着如此。”

  倒也没错,若要揭穿,直接去圣人那里便是了。她追问道:“你怎知陆铮来过此处?”

  韦不琛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吕奎友受了圣令来查,我就查了下雪之后的出城记录。陆铮早晨出城,落钥时才回来。与陆家军最有关联的人就是他。”

  “他陪关夫人去军营送别。”

  “太久了些。他离开军营的时候还是晌午。”

  崔礼礼愣住了,旋即明白过来:“军营里有绣使的线人。”

  韦不琛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转过一个弯。

  崔礼礼跟着转过去,假作随口一问:“我家不会也有绣使的线人吧?”那施昭明岂不是藏不住?
  走在前面的人仍旧没有回答,许久之后,传来一个问题:“他为何要阻拦出征?”

  这个问题带着回音,在黑漆漆的山洞里飘来荡去,越传越远。

  崔礼礼想了想,以问代答:“圣人为何要抓许家人?”

  韦不琛闻言,顿时驻足不前,转过身来:“圣人要对陆孝勇下手?”

  “凛冬北上,军马是我爹供应的,训练时日不足,粮草军饷也是刚刚才补齐。对方又擅长平原作战”

  原来如此,哪怕延迟半个月出征,胜算也多很多。韦不琛皱着眉,觉得圣人此举不明智。燕王还在,此时杀陆孝勇岂非是自断一臂?
  转而又想,太后薨了,许家也就倒了,如今县主与燕王联姻,到时再查底耶散,便可一网打尽。自然没有必要留着大将军一家独大。

  “你们预备如何做?”

  崔礼礼快走两步,站到韦不琛面前,不容他躲闪地抓住他的目光:“韦大人呢?你预备做什么?你替陆铮隐瞒,又救了我,为的是什么?”

  韦不琛沉默不语地看着她。

  她的脸颊被划破了好几道细如发丝的血口子,黑白分明的杏眼里,闪烁着探究的光。

  他忍不住再次想起定县马场的那个夜晚。

  他将她掳下马,人就在他怀里,他被她发间的玉兰香气扰得心烦意乱。

  后来,她坐在草垛下,指着满天繁星,跟他讲“七月流火”,给他编草虫子。

  彼时的她,眼里闪着的熠熠星光,与陆铮无关。

  只可惜,那时的他不通情爱,总以为心底的烦闷是厌恶。

  若早一些明白,又何止于此?
  被他看得有些有些不自在,崔礼礼只得又叫了一声:“韦大人?”    韦不琛回过神,只淡淡地解释了前半句:“我替陆铮善后,是交易。”

  又是交易。崔礼礼再要追问,韦不琛的目光投向她身后:“找到出口了。”

  漆黑的山洞里,浮着一圈充满希冀的蓝光。

  韦不琛快步走至洞口,洞外已近黄昏。

  “快回去救拾叶和春华。”崔礼礼就要往洞外去,却被韦不琛一把拉住。

  “郭久一直跟着,应已将他俩救出来了。等你现在去,只怕早就冻死了。”

  “那也要出去,我还有事要办。”崔礼礼伸出脑袋环顾了一番,天色昏暗,除了雪就是树:“也不知出去是哪里?”

  “我出去看看。”韦不琛纵身跳了出去,不多时,又回来道:“出去是后山。”

  “后山?”

  太好了!
  崔礼礼喜上眉梢。原以为那条山路被雪堵了,没法子去寻“金猫眼”了,想不到从这山洞就能穿过来。

  韦不琛见她面带喜色,皱皱眉,问道:“你要做什么?”

  “春华和拾叶不是说了吗?今日来这里是找神医的。”崔礼礼手脚并用想要爬出山洞,奈何山洞太高,实在不好爬,只得转过头来求助。

  韦不琛刻意忽略她求助的眼神,继续问道:“找神医做什么?”总不可能是真的给拾叶看病。

  “这里住着一个神医,人称‘金猫眼’。我得知沈延要来求医问药,便想要来‘帮帮忙’。”

  她笑得有些别有用心。

  韦不琛似是看懂了:“你要下毒?”

  她一边试图攀爬出去,一边答道:“我才不做这么下作的事。再说,把县马毒死了,扈如心还怎么嫁给沈延?”

  “又是为了陆铮?”韦不琛下意识地问。话一出口,又涩又苦的波纹在心底晕开。

  “不,”崔礼礼摆摆手,“扈如心几次杀我不成。我总要还一份好礼给她。”

  闻言,他有些急,抓住她警告道:“你不要轻举妄动。扈如心身边高手如云,你杀不了她!燕王更是如此!你若将他们惹急了,我也好,陆铮也罢,都救不了你。”

  崔礼礼笑了:“我不杀她。她这么喜欢沈延,我就让给她,不但要让给她,我还希望她长命百岁呢。”

  韦不琛不知缘由,但也来不及打听。洞外,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山间的宁静。

  “这是什么声音?”崔礼礼探出头去看。

  “你不要出去,”韦不琛将她拉回到洞中,又塞给她一个火折子,“你回里面待着,我去看看。我没回来,决不能出去。”

  这是副指挥使应邕的信号。

  一座小小的槐山,先是塌雪掩埋了指挥使吕奎友,自己这个副指挥使也摔下山崖,现在另一个副指挥使也来了。

  吕奎友来查塌方,自己来替陆铮善后,那应邕来这里做什么?
  韦不琛跳出洞口,几下跃上树梢,惊起树枝的雪纷纷而落。

  他穿行在槐树林间,他循着信号的方向寻到了那一队绣使。

  “找到了吗?”旗营官问。

  探路的绣使道:“是!找到了!”

  几人跟着探路的绣使到了一处农舍:“就是这里。”

  旗营官凝视着眼前的农舍:“几人?”

  绣使拿出小册子,再次确认人数:“余旺家中只有三人,爹娘和一个小妹。”

  旗营官干脆利落地给出了计划:“杀了,再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