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师,请帮我看看。”第一位过来的是一个中年人,他本来是排在周至这一队的,但是过来之后看了看周至和孙老,巧妙地来了这么一句,然后不动神色地将手里的包裹放在了孙老那边。

  孙老没好气地将包裹放回了周至桌上:“自己打开,这样怎么看?”

  说完鉴定起自己这一队拿过来的东西来。

  中年人只好将包裹打开:“小兄弟,帮我看看。”

  连称呼都降级了。

  周至当然不可能跟这样的人见气,心里只觉得好笑,拿起了桌面上的小瓷瓶端详了起来,一边和藏家聊起来:“你知道这件东西叫什么吗?”

  “是个小花瓶吧?”中年人说道:“我媳妇偶尔用来插花儿,我媳妇是美术老师,家里这样的瓶瓶罐罐很多,都是她在市场上觉得好看,随手淘的。”

  “哦,那你媳妇很有眼光。”周至又翻看了瓷器的底足:“这个叫胆瓶,你看器型,像不像一个系着线悬挂起来的猪苦胆形状?”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可是这个表面的颜色为什么不太均匀?感觉是花的?”

  “这个叫孔雀蓝釉。”周至重新把玩起这个高度不过十二公分的小瓶子,又拿在手里握了握,顺便感受了一下分量:“孔雀蓝釉虽然发展得比较早,但是在中间经历过断代,到了康熙时期才重新开始制作,而且到后世也没有太多的仿品。”

  “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出在这个釉色上。”周至摊开巴掌:“这个釉色是用传统绿釉料加上富含铜离子的蓝料混合而成的,理论上是一种复合彩,和后世的化工料不同,这种复合彩在烧造的过程中非常的不稳定,这种不稳定表现为两种,一种就是釉面的颜色不均匀,第二种就是颜色的变化范围比较大,可以从绿色表现到蓝色。”

  “这种不均匀的表现,就成了真品孔雀蓝釉的特征,也不好仿造,所以啊,这是一件真品,从口沿特征和底足细腻的糯米胎,还有胎边的火石红来看,这是一件康熙时期的民窑精品。”

  “康熙?那是有点早的东西了吧?”

  “是的,这是一件三百多年前的东西。”周至将小瓶放在了桌上:“清康熙孔雀蓝釉束口小胆瓶,东西很漂亮,值得收藏。”

  “那价格……”

  “因为这是民窑的东西,价格和官窑不能比,但是保存得非常完好,特征也非常突出,具有年代代表的大部分特征,因此也算是很有价值的小玩意儿,加上釉色特殊,因此价格要比同时期同类的瓷器要高一些。”周至说道:“我定价的话,一千左右吧,市场价值应该要更高一些,遇到专项收藏者的话,再翻一倍也不离奇。”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中年人高兴坏了,自家媳妇在市场上五块钱淘的小玩意儿,居然能值这么多,再次给周至把级别抬了上去,从“小兄弟”再次变成了“老师”。

  “好好收藏吧!”周至鼓励道:“你媳妇眼光很好,要是还有类似的器物的话,都可以拿来鉴定一下。”

  “这类单色瓷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品类,有些应该珍惜的,值得收藏的,还是要区分一下。”

  “好的,好的,”中年人一边小心地包裹瓶子,一边点头如捣蒜:“我回去给我媳妇说说!”

  鉴定开了个好头,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利了。    周至也是好久没有过来干这事情了,因此解说得特别的详细耐心,不像边上的老孙,板着脸直接就是:“新的,不老,看到民国……”

  简单几句话就给别人打发了,也不讲解原因,也不讲解特点,渐渐的大家就觉得周至这边人虽然少点儿,但是言谈举止更让人满意,转到这边来排队的人反倒越来越多了。

  “肘子来看这个。”孙老在边上招呼了:“这个你比较擅长。”

  周至扭头一看,孙老面前桌子上正摆着一张没有装裱过的大画:“呀,魏紫熙!”

  这是一幅歌颂新中国边疆战士的画作,画面上方是连绵的海浪,画面右下方是浓墨重彩的一溜岛礁,礁石近处用宝蓝色绘制着几株长期受海风吹拂,已经被迫修改了生长方向的剑麻,而远处则是几名战士,正迎着初生的朝阳,一个拉二胡,一个拉手风琴,一个吹笛子。

  一个战士面对着演奏者,背对着看画者坐在礁石上,以手抚膝,扭头看向画面上部已经被霞光染红的海岸,似乎在欣赏画面外初生的朝阳。

  而礁石下方还有一名战士满脸堆笑地跑过来,已经露出了半个身子。似乎正急着参加这场小小的音乐会。

  霞光洒在战士们的脸上,让他们笑容变得更加的神采飞扬。

  “好!”周至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赞叹:“好画!”

  整幅画充满了磅礴的动感生机,也充满了昂扬的乐观主义精神,画面的落款很简单,也很现代“一九七三年五月画于南京魏紫熙”,下面还有个印章,“紫熙画印”。

  “这画怎么来的?”周至问道:“这是魏老的精品啊!”

  “这画说得多余,肘子你犯忌讳了呀。”孙老摇头:“欢喜得过分了呀,怎么问起别人的来处来了?”

  “哦。”周至这才只好老实地说道:“这是魏老的真迹,而且是他的代表题材之一,名字叫《海韵》。”

  “当然了,同类题材魏老作了不少,这一幅不是《海韵》里最顶级的,但是也非常难得了。”

  这也是画家的一种通病,不光光发生在当代,而是从明代开始便是如此。

  最可怕的是李可染的《漓江山水》,同类题材画过成百上千,甚至不少连构图都基本完全一样,纯粹就是自己抄自己,用来打发络绎不绝还无法拒绝的求画者们的“批发货”。

  不过魏紫熙在这方面的情形要好得多,虽然也有题材类型重复的作品出现,但是基本上每一幅都有变化和侧重,细节上完全不一样,这些和画家的性格,产量,态度都有关系,当然了,最大的原因是求魏紫熙画作的人,绝不可能有求李可染的人多,在创作上更加轻松自在一些。

  周至自己在这里看得陶醉不已,却不料对面的持宝者来了一句:“这位老师,能不能介绍一下,魏紫熙是谁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