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最后一片《墨梅图》移走,周至终于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这幅意外收获的《白阳青藤水墨山水花鸟六册页》,就感觉有些眩晕,眼底一阵阵发黑。

  糟了……周至瞥了一眼时间,日期已经到了第二天半夜,也就是说自己已经连续工作了二十七八个小时,高度专注水米未进,不虚弱才怪了。

  挣扎着挪到冰箱边上,从里边取出一罐蜂蜜舀了两勺进嘴里,又摸出一袋葡萄干,靠着冰箱滑到地上坐着,将葡萄干一颗颗喂进嘴里。

  待到过了几分钟,眩晕的情况缓解了一些后,周至又将奶粉和芝麻糊混在一起,给自己冲了一大杯灌了下去。

  打了个饱嗝,周至总算是缓过劲来,才感觉到身体有些酸痛了。

  但是活还没有干完。

  好在精神一时半会儿松弛不下来,身体状态差了点,但是精神状态还行,周至一咬牙,那就接着来。

  不过这次不敢胡来了,给自己定了个时,每小时要响一次。

  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看似在休息,其实满脑子里全都是画面的碎片。

  身体虽然放松了,大脑却依旧在拼接记忆中的那些裂痕,根本停不下来。

  周至也只好由它,任由那些碎片在脑海里飞来飞去。

  似乎没有过去多久,闹钟就响了,周至睁开眼睛,重新来到画卷之前。

  第一步就是对《墨梅图》进行进一步的精细调整,然后敷上面托纸刷平加固,再将已经合为一体的命纸,画心,托纸刷到木墙上,去掉面纸,最后一次精修画心,等待阴干就好了。

  这一步又花了一个多小时。

  之后将已经覆盖了托纸保湿的册页翻过来,去除册页最初的旧命纸,还要去除旧有的明显的修复填补,重新贴上新的修复纸条纸片,将画心修补完整。

  这一步非常琐碎,考验的就是耐心。

  又过了六个小时,画心的背面已经贴满了补上去的纸片纸条,粗略估计得有三四百处,把画心补得看上去花里胡哨。

  不过这只是初步,接下来就是老规矩,给画心贴上一层宣纸做命纸。

  之后还是上墙,去面托纸,让画心露出来阴干的过程。

  到这里这一次的修复就告一段落了,周至连续作战了三十六个小时,终于将《墨梅图》和《山水花鸟册页》分离开来,完成了初步修复。

  将电话线插回去,周至给四表舅拨打了电话:“四表舅,我完成了,效果还不错。”

  “嗯。”那边声音有些颤抖,却也没多说什么:“赶紧吃点东西,然后睡觉,这关过得去,你算正式出师了。”

  两人也不再多说,周至将电话挂掉,走进小卧室里,一倒头就发现这回困意是彻底上来了,呼呼睡了过去。

  等到一觉醒来,已经十二小时候以后,整整闭关了四十八个小时,现在已经到了第三天的晚上。

  真不好意思,又逃课给室友们添麻烦了。

  现在是晚自习时间,周至也就没急着回去,又给自己煮了一大碗煎蛋面,开始研究起画来。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调墨动笔,补上那些后续的补丁和原画的色差,补上画中笔墨断损和孔漏之处,就可以正式装裱了。

  上次修复《巴蜀全图》,除了王老启老支援的明仁殿纸外,为了制作册页封皮和书箱,周至也从杨德全那里搞到不少高档的织锦和丝织品,这些用来装点画轴是再好不过。

  不过现在的册页还没法欣赏,因为是横幅,现在却是竖着刷在木墙上的,要欣赏还得歪着脑袋。

  好在李方膺的《墨梅图》也非常不错,尤其是书法更合周至比较讲求规矩,不喜过于外放个性的书风,就他个人欣赏而言,觉得比郑板桥还要高。

  这幅画上也盖了好些个鉴藏印,说明其传承还是有序的。

  除了李方膺本人的“换米糊口”和“借园主人”本款印外,鉴藏印分别有“济苍审定”,“绿天草堂珍藏”,“冯”,“百担斋”、“蕴华得玩”数枚。

  其中“冯”是某人姓,“绿天草堂珍藏”和“百担斋”是藏家堂号印,“济苍审定”是鉴定印,“蕴华得玩”是藏家的赏玩印。

  当然了,具体这些印的主人到底是谁,周至是一个都不知道。

  但是他有坚强的后盾,于是往首都拨打了一个电话。

  “肘子?”启老在那头有些意外和惊喜:“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呀?听说你们要搞一个三峡文保基金?老头子是不是也可以参与参与啊?”

  “这个事情不是婉秋姐在主抓吗?你们在京城应该时常见面吧?”周至笑道:“您老身体挺好的?”

  经过一阵简单地寒暄过后,周至才跟启老讲明意思,是请教书画上几枚收藏印,想问问他知不知道出处。

  从古到今的藏家多如过江之鲫,很多人势大财雄,可也不见得就能够在历史的长河里冒出水泡,哪怕是清宫内藏书画,上头许多收藏章,专家们都道不清来处。

  周至不过是抱一个万一的希望,不料启老一听却道:“别的不清楚,不过‘百担斋’和‘蕴华得玩’两枚印章,是高荫槐的。”

  “高荫槐?”周至愣了一下:“他……启老伱说的是那个滇军将领,打过台儿庄战役跟武汉保卫战的高荫槐?”

  “对对对,就是他,你也知道啊?”

  “呃……我就知道他本来是国民中将,为抗战胜利作出重大贡献。后来不愿内战离开军队,解放后回滇中做了新中国的省参事。”

  “不过他还是收藏家?我是一点不知道。”

  “他不但是收藏家,还是大收藏家和鉴定家。除了担任滇省参事室参事外,还担任了滇省文物保管委员会委员和滇省博物馆筹备委员会委员。”

  “之所以称自己书房为‘百担斋’,是因为他收藏了滇中明末著名画僧担当的上百幅画作,因此自号。”

  “而蕴华是他的字,因此‘蕴华得玩’是他的赏玩印。”

  “启老你当真厉害。”周至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随便一幅画上的藏家印章,你都能识得出一二来。”

  “哈哈哈哈,说起我如何识得他的印章来,又得惭愧了。”

  “哦?这是何故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