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楼梯直下一楼。

  老林在前,余欢在后,林有容走在中间。

  此际正值下班高峰期,楼梯间里人流如潮。嘈杂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不时有人认出老林,主动向他打招呼。

  老林一脸微笑,面面俱到,皆有回应。

  终于抵达一楼,出了楼梯间以后,随即往食堂而去。

  空气中漂浮着各种菜肴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刺激着味蕾,让腹中空空的余欢口舌生津,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不经意之间,和坐着扒饭的赵元对上眼。

  这厮餐盘里两荤两素,已经消灭了大半,对视间,一脸忐忑不定。

  余欢踱着步子,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赵元又看了看走在最前面的老林,又瞅瞅中间的林有容。

  顿时陷入深思,一阵一阵的脑补。

  微微张开嘴,饭都忘了嚼,一副痴痴傻傻的二愣子模样。

  三人鱼贯而行,来到食堂窗口取餐区。

  老林一马当先,对前几天和他们打过交道的那位食堂阿姨笑说:“刷三下,我闺女来了,还要请小余吃个饭。”

  “林主任!”食堂阿姨先是对老林打了一声招呼,再对后面的余欢喊道:“余主任!”

  余欢已经纠正过他不是主任了,这位食堂阿姨偏要这么喊,也是没法。

  他腼腆一笑,转身将一个餐盘递给林有容,带着她夹菜。

  食堂阿姨转眼瞥了瞥林有容。

  这姑娘,又是帽子又是口罩的,根本看不见脸,只能这般夸一句:“嚯,林主任你闺女长得真高咧!”

  老林笑吟吟地说:“现在的孩子,普遍一代比一代高。”

  食堂阿姨在指纹机后面操作一番,打趣说:“林主任,你这是要介绍闺女跟余主任认识吗?可以的嘞!余主任年轻有为,又高大又帅气!”

  还需要介绍?
  结婚证都领了!

  不料老林却点点头,一本正经,上半身前倾,小声说:“二号小包间没人用吧?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他们好好聊。”

  食堂阿姨撇头瞧了正在窗口夹菜的二人一眼,脸颊肉随着笑容轻轻颤动,连忙开口:“没有没有,我这就打电话,叫佳姐给你们开门。”

  老林作为老总,其实也有这位食堂管理员的电话,听见这话却是客气地说:“那就麻烦伱了。”

  不一会。

  三人移步到小包间。

  老林跟食堂管理员佳姐寒暄几句后,反锁上门。

  十平米出头的空间,正中摆放一张大圆桌,围绕着高背木椅,足以容纳七八人围坐。

  盖因冬天气温低的缘故,椅子上都有坐垫。

  一盏水晶灯悬挂在天花板上,它散发着柔和又明亮的光芒,将整个包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老林回头瞧了瞧。

  余欢与林有容背对门扉并肩而坐,肩摩肩,脚碰脚,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馨。

  不禁轻笑了一声,迈开步伐。

  林有容低头瞧着餐盘里,那些被她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菜肴,为了避免浪费,每样都只夹了一点。

  “三荤三素,虽然是大锅菜,但看起来还算不错。”

  说着。

  她夹起一筷子青椒肉丝放进嘴里,一边慢慢地嚼着一边点评:“还算可以。”

  “食堂嘛,没有山珍海味,就只要普普通通的家常菜。”老林在林有容旁边坐下后,抄起筷子扒了一口饭,抬眼问她:“有容啊,准备待几天?”

  “明天中午就得走。”

  她的回答,顿时让余欢感到诧异,送进嘴里的红烧鸡块嚼烂后都差点没咽下去,愣是卡在了喉咙里,让他不禁发出了一声:“啊?”

  老林也是一脸意外,他转头看了看林有容说:“你下午才回来,怎么这么快就要去沪上?”

  之前喝茶闲聊的时候,林有容说过专辑的录音工作差不多结束了,老林本以为她这次回来,应该多多少少会待上几天。

  当然不是为了他这位老父亲而待,多少有这个自知之明。

  这小两口毕竟小别胜新婚。

  余欢将那块卡在喉咙的红烧鸡咽下去,迫不及待地开口问了一句:“不是说录音工作差不多了,你不多待几天吗?”

  “还有别的要忙呀!明天约好工作室拍摄,做mv封面,还有前期宣传都会要用到。两边档期都排好了,我也不好放人鸽子。”林有容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话音落下,夹起一筷子蒜泥黄瓜放进嘴里。

  老林却是笑着打趣:“话说回来,你们两个人每星期都互相飞来飞去,光机票钱恐怕就是一笔大开支。”

  林有容蓦地抬起头,掷地有声:“所以我得好好赚钱。”

  “所以我更得好好赚钱。”余欢话语铿锵有力。

  听见这话,老林上半身前倾,视线越过自己闺女,对余欢说了一句:“小余啊,你可别想着赚钱,做好本职工作就行。”    闻言,余欢抬起左手摸了摸鼻子,没有多做反驳。

  心中忍不住腹诽。

  您闺女背的包,全都是爱马仕,少说也要几万块一个。

  确定在报社做好本职工作就养得起?
  他可不想真的当一位软饭男。

  还得是下海搞钱!
  有胆敢干就能发家致富的年代,已经过去,接下来,就要看谁能站在时代风口上。

  余欢正好明晓这些风口的准确位置。

  相比起在体制内摸爬滚打,真不如在风口上翘着二郎腿躺平吧?

  三人皆低垂着眼帘,默默干饭,思绪似乎都飘得很远,很远。

  光完盘的老林放下筷子,忽然撇过头,对余欢说:“小余啊,下个星期一,我上任总编辑的公示,应该就会出来了。”

  “啊?”

  “啊?”

  两道惊诧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前面那道是真的有些诧异。

  余欢纯属是跟着林有容附和出声。

  老林视线收回少许,看着自己闺女,调笑说:“平时都不跟你爸我打电话聊天,也不跟你妈聊我,连你爸我要当厅级干部了都不知道。”

  话音落下。

  林有容捕捉到的重点,却在前两段话:“爸,我怎么不聊你了,不是每次都问你身体情况了吗!上次听妈说你咳嗽,我还叫余欢带梨膏糖给你了呢!”

  “得了吧你。”老林摆摆手:“和你妈随便一聊半个小时,聊到我,不超过三句话。”

  林有容放下筷子,无可奈何地说:“你前面那话就说得不对,就算不超过三句,那也是聊你了啊!”

  父女俩拌完嘴。

  余欢看向老林,眉梢轻微上扬,嘴角自然地向上弯起,形成一个温暖的笑容:“恭喜爸荣升要职!”

  他言语中带着喜悦,又带着一点敬重。

  社长属于行政领导,代表报社的面子,身兼职务更多,经常在外抛头露面。

  而总编辑是业务领导,主持日常工作,侧重内部管理,属于报社的里子。

  二者均为报社的主要领导,除了份量有轻重之别,级别是一样的。

  闻言,老林微笑着,对余欢说:“所以讲,你更要脚踏实地,要在岗位上好好干。”

  老林作为岳父大人,这一番话只为提点女婿。

  余欢心中明了,忙不迭连声应是。

  南北方人的习俗差异非常大,甚至在体制内这一点上,看法也有略微不同。

  北方以北,只要不是体制内,除了国企、银行、医生、律师,都不算什么正经工作,甚至等同于无业游民。

  聊天的时候,不扯什么钱不钱的,开口就是问你在哪上班,有没有编制,只问你是哪个局哪个部门,其他的根本不跟你聊。

  然而,南方人一桌长辈喝酒吹牛逼的时候,谁家孩子搞钱最多的那个,绝对是说话最有底气。

  甚至谈到当官,也蒙上了一层搞钱色彩。

  不管到底做什么的,只要生意做得够大,假山一摆,锦鲤一养,比谁都体面。

  在南方对行政编比较热衷的家庭,一般都比较富裕,完全不需要孩子搞钱,大几万的备考培训班说报就报。

  所以说,丈母娘那个两头兼顾的事业单位,其含金量可见一斑。虽然笔试比行政编简单一些,但面试决定一切。

  懂得都懂。

  星城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大城市,老林这是担心女婿,因为小几千块钱的工资,功利心发作,撂挑子不想干了。

  余欢感觉老林把他给看破,打了哈哈说:“爸,既然都吃完了,那我们就撤呗。”

  “那我就不陪你们年轻人了,最近事情比较多。”老林起身。

  只有女儿女婿在场,自在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争取晚上十点前回家。”

  余欢瞅着他脸上挥之不去的疲态,发自肺腑叮咛一句:“事情再多再忙,您也要注意休息。”

  老林笑眯眯地点点头,瞧着正在戴口罩的林有容,打趣说:“瞧瞧,亲生女儿还不如这半个儿呢!”

  “对对对。”林有容翻了个白眼:“林厅,您一定要多注意身体!您的健康对我们全家来说无比重要,请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老林倏忽装模作样地吹鼻子瞪眼,挽起袖子:“没大没小的,搁十年前看我抽不抽你!”

  林有容忙不迭躲在余欢身后,笑嘻嘻地探出脑袋:“爸你也只能畅想一下十年前了,现在嘛,我前面有挡箭牌!”

  被当作挡箭牌的余欢挠了挠头,哭笑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