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师洗完了冬苋菜,端着菜篮子起身,她往装鱼的塑料水桶里瞧了瞧。

  倏忽开口说:“欢欢,要不中午就把这条白鲢下火锅?刚好还可以下点冬苋菜。”

  瞥见余欢视线望过来,吴老师忙不迭使了使眼色。

  老爷子年纪越大,是越喜欢喝点小酒,呼朋唤友,吹天侃地,把不住嘴。

  既然答应了亲家,暂时要隐婚,那就不能失信于人,免得让儿子难办。

  肯定不能告诉他!
  余欢忙不迭顺着吴老师的话说:“可以,妈,我看到案上还有豆腐,那就白鲢炖豆腐吧!”

  这一打岔的功夫,余欢已然有了头绪。

  他笑着对老爷子开口:“有容是我领导的独生女,我这位领导,下个月就要上任总编了……”

  话语之间。

  老爷子转头看向老余,见他点头,这才收回视线,重新投在余欢脸上。

  把着烟,吸了一口。

  然而,一旁静静听着的老余其实感到很讶异。

  他当然知道老林是编辑部主任。

  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当总编了。

  在他的了解中,总编辑那可是报社里数一数二的干部!
  余欢继续说:“还有,我们先登记领结婚证,准备以后再办婚礼。”

  “你们婚事都确定下来了?”余老爷子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亲儿子:“真的?”

  老余笑着点点头:“爸,我们上次去市区,就是跟亲家商量婚嫁方面的事情。”

  这一席话下来,余老爷子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既有喜悦又有怅然。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哎,我老了,这种大事都不跟我商量一句了。”

  不过,还是挺为这个最疼爱的孙子高兴,好奇地问:“长得乖不乖啊?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

  “现在没有,下次一定给你看。”余欢打了个哈哈。

  吴老师端着菜篮子进厨房前,忽然回头扔下一句:“爸,中华好歌声那个林素你还记得吧?长得就跟她差不多!”

  “哟!”余老爷子吐出一口烟气,立时对孙媳妇有了个大概的印象,笑说:“那确实漂亮。”

  余欢点点头,肯定吴老师的说法:“确实差不多。”

  余老爷子心情大好:“那春节的时候,伱总要带她来给我拜年吧?先跟你确定好,我好提前准备一个大红包。”

  听见这话,余欢不假思索地说:“那是当然。”

  两爷孙在一边聊着,吴老师在厨房里蓦地喊了一句:“爸,欢欢回来还给你带酒了呢!”

  她已经是在努力的岔开话题了。

  闻言,老爷子当即看向正蹲身杀鱼的老余,叹了口气:“真是儿不如孙!顺路帮我买点酒,都不答应。”

  老余一阵忙活,语气里带着些许不乐意:“爸,我还不是担心你的身体?酒喝多了伤身。”

  “哎,也就半杯。”余老爷子试图辩解。

  老余却头也不回地纠正:“你是每顿半杯酒,每天一包烟。”

  “爸,你坐。”余欢说着,将小板凳轻轻踢到老余屁股底下,示意他少说点。

  抽烟又喝酒,活到九十九。

  给老爷子做体检,劝他戒烟戒酒的医生,十年后都入土了,他还是活蹦乱跳的。

  该抽抽,该喝喝!
  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

  中午一顿饭下来,余老爷子喝了半杯酒,抽了两根烟,其间逮着余欢问东问西。

  当得知余欢现在担任新媒体部代理副主任,平时不怎么抽烟喝酒的老余,乍然就给自己倒了一满杯酒,并且抽了五根烟。

  老余当即就受到了老爷子的戏谑调侃,以及吴老师的强烈批评。

  饭后。

  余欢答应下午陪老爷子去捞刀河钓鱼,旋即散场午睡。

  他这个年纪精力充沛,中午完全睡不着觉,上二楼以后,先是在客厅倒腾了一下台式电脑。

  果然一如记忆中的那样,在这个时间点已经坏掉了。

  一摁开机按钮,便陷入无限重启黑屏状态。

  利落的用吹风机清了一下灰,破坏掉灰电平衡。

  经过一番检查,发现故障跟内存条和主板没有任何关系,确信是主板坏了,无救。

  吴老师抱着被套从楼梯间上来,看着他一副皱眉深思的模样,问道:“你这电脑还能修好吗?”

  “主板坏了,送到电脑城应该能修好。”余欢摇了摇头:“不过我新买了个笔记本电脑,这个台式,对我来说就没什么用了。”

  吴老师却是出言提醒他:“你爸给你的那三十万,是用来装修婚房的,你可别乱动,钱这个东西,要量入为出。”

  之前,余欢第一次上门去老林家,置办行头可都是她出的钱,这都没有过去多久。

  余欢赶紧解释:“放心吧妈,那三十万现在存我银行卡里,一分一毛,都没动。”

  然而,吴老师还不放心,又叮嘱说:“那你作为一个大男人,可不能动不动就开口问有容要钱用。”

  余欢见她竟然还想到这一茬上面去了,累觉无语。

  他就这么像吃软饭的人吗——

  咳咳。

  不过还真是。

  吴老师一番叮咛,随即去给他铺床装被套。

  余欢放弃拯救这台电脑,好生收拾了一下残局,倏忽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响起消息提示音。

  正午十二点半。

  林有容给他发来了微信:

  ‘我到沪上啦!已经坐上了茹姐的车!’    余欢开始试探一番:‘那我们说好的,在没人的时候可以rua臀,还算数吗?’

  ‘谁跟你说好了!’

  余欢指尖火速敲出一行字:你不给rua,那我就去rua别人了。

  蓦地念及纯爱战士可开不得这种玩笑,更看不得这个,又忙不迭删除。

  正思忖着,林有容突然又发来消息:
  ‘顶多顶多顶多,像上午一样……’

  余欢看到这行字,当即嘿嘿一笑:“意思是只能摸,不能揉,不能搓,不能捏?”

  ‘!’

  只有一个标点符号。

  余欢举着手机等待,却久久没有下文,于是出击相问:
  ‘容容,你人呢?我问你呢!’

  ‘我吃饭,不跟你聊了!’纯爱战士不吃他这一套。

  见状。

  余欢也不逗趣她了,发出一条消息:‘好滴,再忙也要好好吃饭!’

  “欢欢啊,你跟谁聊天呢?”铺完床出来的吴老师,见他这一副猪哥相,满脸好奇。

  余欢抬眼笑了笑,说:“还能有谁,当然是你的儿媳妇。”

  “哦,是吗?”听到这个能处的儿媳妇,吴老师就顿时喜眉笑眼:“那你先睡会,休息一下吧,下午还要陪你爷爷去钓鱼。”

  “行。”余欢点点头。

  依言去卧室,在床上和衣躺了会,不过他并没有阖眼,而是刷了会手机。

  时间一点点过去,卧室里安静极了,除去余欢的呼吸声,就只有窗外偶尔隐约响起的汽车疾驰而过的破风声。

  当下午一点出头的时候,楼下传来了老爷子的呼唤,叫他出门。

  余欢闻声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匆忙中趿拉上板鞋。

  老爷子向来雷厉风行,最不喜欢拖泥带水。此刻楼下传来催促,说明老爷子肯定已经收拾妥当,在等着他了。

  余欢匆匆下楼后,唯见老爷子站在门前,一手提渔具,一手提鱼篓,已经是整装待发。

  “去回水湾吗?”余欢弯下腰,将鞋后跟提起来。

  余老爷子嘴里叼着香烟,吐出一口烟雾,点点头说:“去啊,难得你回来,我好久没去了。”

  捞刀河有个大回弯,一年四季鱼情都很好,只是路程稍远,离家将近十公里。

  此际没修大路,还不能开车进去。

  若干年后,这个大回弯就会成为网红钓点,沿岸常常落不下脚那种。

  骑车过去的话,大概要将近四十分钟。

  余欢整理好鞋子后,轻轻叩了叩爸妈的房门。

  念及老余喝了一杯酒,现在肯定是趴窝状态,于是小声喊道:“妈,我们要骑电动车出去钓鱼。”

  房间里传来吴老师隐隐约约的声音:“你自己进来拿。”

  余欢闻言轻轻推开门。

  一楼用来住人的两个房间都很大,足有三十平米,爸妈的这间房,甚至客厅及卧室两用。

  此刻,吴老师躺在外侧的被窝里,而老余则仰卧在里侧,鼾声此起彼伏,虽然不算特别大,但也不小。

  “你爸一喝酒就打鼾,我还想着睡一会。”吴老师遥遥指了指电视柜:“车钥匙在那里,你们两个注意安全,六点前就要回来啊。”

  余欢“哦”一声,拿了大电驴的钥匙,旋即回身出房间,关上门。

  继而关上大门以后,爷孙俩坐上大电驴。

  之所以叫大电驴,是因为这辆电动车,比余欢的那辆大好几圈。

  渔具袋立在踏板上放着,有些稍微遮挡余欢的视线。

  他紧握车把,侧过头对身后的老爷子问:“爷爷,你怎么不学着骑电动车?”

  “懒得学。”

  老爷子轻飘飘的一句话,混合着呼啸风声入耳,让余欢不禁笑了笑。

  人老了,如非必要,是不怎么接受新鲜事物的。

  老爷子会骑自行车,他的房间里就放着一辆二八大杠,经常骑着到处跑。

  此刻的农村,还未像十年后那样家家户户都拥有车辆,一路上余欢油门拧到底,畅通无阻,根本不需要减速。

  半个小时后,当他们接近目的地时,路边停放的车辆逐渐多了起来。显然都是过来钓鱼的。

  余欢灵活地驾驶着大电驴,直接一个左转,进入一条崎岖不平的碎石小路,颠簸了五分钟出头,便远望到波光粼粼的河面。

  余欢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身后的老爷子。七十岁出头,吹了一路的冷风依旧精神矍铄,状态甚佳。

  花白的短碎发凌乱,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余欢这一眼就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老去的样子。

  老爷子嘴里的香烟已经烧到了尽头,属于他抽一半,风抽一半。

  余欢将大电驴歪到一边,两人旋即下车。

  他提着沉重的渔具包,老爷子提着竹篓子,两人沿河岸找钓点。

  虽然马路上停了很多车,但到了回水湾,一分散下来,人群就显得比较稀疏了。

  钓鱼佬们间隔大几十上百米,或站或坐,触目望去不时有人上鱼。

  余欢倏忽看到了一个熟稔的侧影,不敢置信之间,仔细辨认——

  那人一袭行政夹克,头发花白,脸部瘦削,鼻梁上夹着一副金丝眼镜。

  正坐在小马扎上,惬意地挥杆垂钓。

  老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