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昆,你性格豪爽,朋友多,人高马大,干活勤,样子也…很好看……”

  你再说我可就上天了,不过也都是实情就是。

  李建昆不为所动,满脸愤懑。

  这不是要搞事情吗?

  “学校其实有不少女生心仪你……伱,放了我行吗,我知道是我的错,不该招惹你,可我现在必须要考大学,必须!”

  钟灵粉拳紧攥,娇柔身躯上,充斥着一股天地难改的坚定。

  曾几何时,她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

  在穷苦和磨难中长大,等到适婚年纪,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相夫教子,同他一起面对贫穷,努力生活,尽量把日子过好。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至少要争取下,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李建昆,就是她相中的对象。

  只是后来,高考恢复了。

  她不止一次找老师、学校领导和公社干部确认过,这是一场开先河的改革,政审条件会最大程度放宽。

  她也有机会。

  她欢忻鼓舞,脑子里催生出了一条决然不同的人生之路。

  她要上大学!
  她要改变与生俱来的宿命。

  凭什么她生来就要被人冷眼相加?

  凭什么谁都可以欺负她?

  凭什么祖辈的过错,要附加在她身上?

  不讲理!
  李建昆瞥了眼徐庆有,问:“你跟他走近,只是为了考大学?”

  钟灵自嘲一笑,“不然呢,你以为他的家庭,能接纳我这种人?”

  还真是心如明镜啊。

  李建昆只能感慨,这姑娘思想过于超前,简直就是这个纯真年代的异端。

  事情发展超乎预料,本来他是打算用强硬态度,敲走徐庆有的复习资料的。

  但这事得讲究技巧,否则很容易搞出大麻烦。

  这不正实施着么?
  一,占据道德高地。

  二,一棒子打出对潘西组合。

  这回大郎不能挂,还足以完成反杀,不献上点补偿,这事好过的?
  谁承想,钟灵一点不逼逼,突然打起感情牌……

  你猜怎么着?

  他还就吃这套。

  看来只能退而求次了。

  “那你为什么不明说?为什么让我放了你?为什么不能一起?”

  李建昆转变套路,从一气三连开始。

  “哈?”

  钟灵直接给问懵了,道:“啥啥意思?”

  尤其是最后这个“一起”,她属实没听懂。

  李建昆摆出愣头青该有的模样,道:“反正你要让我相信也行,那这事咱们得一起,我见不得你跟别的男生走这么近……”

  这话听起来有点舔,实则他有所权衡,不会存在后遗症。

  钟灵后来确实如愿考上大学,是哪所学校已经不太有印象,但不大可能和他是同一目的地。

  等离开这个小县城,各奔东西后,时间和空间自然能消磨一切。

  一向如此。

  听了半会,钟灵总算琢磨过劲来,不敢置信望着他,惊呼道:“你也要考大学?!”

  人言乎?
  我后娘养的呗。

  我就不能考大学了?

  李建昆没好气白她一眼。

  钟灵一副你疯了的表情,道:“李建昆,别闹,你不可能考上大学的。”

  记得上回他写给自己的信,拢共417个字,错别字有39个,让人哭笑不得。

  李建昆心头好笑,嘴上还是哼哼道:“我告诉你,别瞧不起人,说不定我考得比你还好。”

  钟灵摇头,正色说:“这不是瞧不瞧得起的问题,你……”

  “我不管,就这样啦!”

  李建昆一锤定音。

  哥们不要脸起来,自己都怕。

  伊俩后面的对话,随着钟灵一声惊呼,没再压低声音,王山河和徐庆有全听在耳里。

  徐庆有满脸鄙夷。

  李建昆这家伙要能考上大学,那母猪都能上树。

  未免也太瞧不起大学了吧,没睡醒样……

  但当李建昆走过来时,这份鄙夷他立马收起,意识到情况有点诡异。    这眼神不对啊,咋就突然和善了呢?
  李建昆似笑非笑问:“班长,你跟钟灵这是准备去哪啊?”

  徐庆有暗吸口气,打着哈哈道:“噢,这不是学校人太多,乱哄哄的吗,我们打算找个安静地方复习。”

  “你家?”

  “呃……对对啊。”

  “我跟山河也是这个想法,在县里没地方去,要不一起?”

  王山河双目圆睁,木了:“……建昆。”

  “你别说话!”

  李建昆biu一下回来了,自然有些行为举止不妥当,早跟小王打过一剂预防针,说自己洗澡时摔了一跤,后脑勺先着的地。

  徐庆有心头苦涩,就说不对劲吧。

  他倒是想说“不要啊~”

  可又明白,真这么干,眼前这个坎儿过不了。

  但如果带这俩货回去,那还怎么给钟灵抚导?
  他自己的复习也会被耽误。

  在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中,徐庆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望,忽生一计,忙说:

  “你俩,是不是没复习资料?”

  李建昆耸耸肩,是哥们穷得不够明显吗?
  要有的话,我乐意往你家凑啊?

  这个年代的复习资料,有多难搞,往后的人很难想象。

  眼下高考是恢复了,如九天惊雷,海沸山摇,令万千青年激动不已,欢喜若狂。

  但冷静下来后,大家很快意识到一个严峻问题:
  复习迎考的时间短暂而紧迫,可,复习资料在哪里?
  要知道,这年头的教科书少而偏门。

  就拿中学来说,专业性最强的数理化教材,也不过是两本很薄的课本。

  一本叫《工业基础知识》,简称“工基”。

  一本叫《农业基础知识》,简称“农基”。

  在这个特殊年代里,提倡的是教育和生产劳动相结合,中学生走出学校后,要去做工人和农民。

  《工基》涉及一些简单物理,主要是机器的构造和运作。

  《农基》全是化肥、农药等内容。

  这样的课本,想要拿来复习迎考,简直是侮辱出卷老师的智商。

  大家只能竭尽所能,去搜集以往的老教材。

  十多年的时光啊,即便是妥善保管的书纸都该泛黄了,更何况,是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里呢?
  有些备考生,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一把被老鼠啃噬过的残页,都会捧在手心视若珍宝,恨不得将那每一个字,拿烧红的烙铁烙进心间。

  而更多人,则是由于实在弄不到复习资料,焦急病倒。

  渴望。

  对知识的渴望,对改变命运的渴望,这是后来的孩子们,很难感同身受的。

  在这个年代,并没有那么多路可走,或者说,读书,就是那些在田间地头、工厂车间、牧场矿山劳作的青年们,有且仅有的,唯一出路。

  “这事好办啊,我能帮你们搞一套!”

  话虽这样说。

  但徐庆有心里有苦说不出。

  李建昆和钟灵的关系,再地下,班里谁也不是傻子。

  这事是他理亏在先,人家就算打他一顿,也是白打。

  打完还不敢让学校和家里知道,不然天知道老师和家人怎么看他,他可向来都是先进。

  同理,事情闹大也一样。

  此刻打的就是“破财消灾”的心思。

  “当真?”

  李建昆虎躯一震。

  你猜怎么着,意外之喜!
  果然有时善还是有善报的,人不能变成一个么得感情的肉球。

  徐庆有道:“当当真啊,不过……”

  “不过啥?”

  “得花钱,有点贵。你们也知道,现在复习资料紧俏得很,盛海那边连二道贩子都有了,好在我有个阿姨是盛海人,有门路。”

  这是徐庆有能做到的极限。

  关系是父母的,他已经有复习资料,再搞,只能是帮别人买,又怎么可能不收钱呢?

  总不能跟父母说,我撬一个同学墙角,让人给堵了,慌得一批,呈上贡品吧?
  谈到钱,王山河准备开口,不过话到嘴边,被两眼泛光的李建昆抢了先:
  “盛海搞过来的复习资料,你说的,该不会是《数理化自学丛书》吧?”

  哟,还挺懂行。

  徐庆有自觉抓住对方痛脚,找回些许排面,微昂下巴,“没错。”

  王山河云山雾罩,碰了下李建昆,打听这书有什么与众不同。

  李建昆倒是想解释啊,又不好说太多。

  这是一套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