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

  五道口商业片区,食品铺门口。

  陈亚军举着一瓶北冰洋,狂灌。

  一是太渴,二是喝完瓶子还能退两分钱。

  旁边,结账人李建昆,瞅着他一副灰头土脸,汗流浃背的造型,惊奇道:“你该不会是从西城腿着过来的吧?”

  陈亚军深知已无半点脸面,干脆点头。

  是的,他终究没从母亲那里借来钱。

  如今的他,毫无信誉可言,连家人都认定他烂人一个,无可救药。

  不过家里也确实没什么钱,母亲掏兜给他看了,只够买米买菜。

  坦白讲,如果不是憧憬着这边有条挣钱门路等着他,一路走来,看到哪些商铺,哪些挎包的人,他已经动了十万次歹心。

  生活的残酷,将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逼入了绝境。

  “嗝~”

  李建昆唏嘘不已,这是一壮士啊!
  “要吃点东西吗?”

  “这怎么好意思。”

  李建昆又掏出五毛,买了筒芝麻饼。

  陈亚军今儿到现在,滴米未进,吃得狼吞虎咽,满嘴掉渣。

  瞧把孩子饿的。

  有些事搁宿舍不好说,刚又受过扛把子提点,李建昆想想便离开学校,把他拽到这边来。

  “建昆,你说的那事?”

  “准备好了。”

  “真的?!具体干啥,卖货,卖啥货?”

  陈亚军喜上眉梢,忙将手上半块饼,塞嘴里。手再拧巴拧巴,把余下的合着纸袋拧紧,揣进裤兜。

  “这事三两句说不清楚,晚点,咱们找个地方吃饭,慢慢聊。

  “你今儿肯定回不去,我还得教伱些东西,能找到地方落脚吗?”

  两人走到无人的马路牙子旁,陈亚军点点头。

  “有地儿,金彪你认识呀,他家就海淀的。”

  “哦?那敢情好。”

  李建昆笑了笑,顿脚,道:“我手头有两件事,想请你帮忙。”

  “害,说什么请,有事就说,只要我能办!”

  陈亚军一副随时抛头颅撒热血的模样。

  对比一下他今儿的两重际遇,就不难理解此刻心里感受。

  只要恰逢际会,一顿饭,真的可以买命。

  “我想搞几部收音机,还有篮球排球,篮网啥的,你是本地人,有门道吗?”

  “这,不是有钱就行?”

  陈亚军说完后,还不自觉打量他一番,问:“建昆,你是不是已经在干啥了?几部收音机?这可不是小钱。”

  “嗯。”

  “我去!你在干啥呀?”

  “你这家伙,我的门道你也打听,你的门道我都给你备好了。”

  “嘿,好好,不打听,不打听。”

  这大学生,果然不一般!
  陈亚军心头激荡,进京才多大会,已经摸到搞钱渠道,可怜他家里蹲半年,屁路子没见着。

  还特疑惑,虽然不算很了解吧,但以前高低打过几次交道,就觉着一莽人,可真没瞧出来,脑子这么好使。

  豁,考上北大!

  人不可貌相啊!

  “还有一件呢?”陈亚军问。

  李建昆没直接回话,俯身过去,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这货不高,一七五左右。

  陈亚军一听乐了,这活他熟啊,拍着胸脯满口应下,忽想到什么,追问一句,“身板咋样?”

  “比你高半截头。”    “啧!那,要不,我这就去金家?”

  陈亚军思忖道:“保稳点,我先把金彪喊来。”

  那就不是保稳一点。

  那是铁坨子!
  金彪那个络腮胡子,瞅着就一土匪,墩实得很,李建昆都没把握撂翻。

  两人蝇营狗苟一番,敲定细节,亦如当年在清溪甸祸祸社员的鸡鸭。

  旋即分道扬镳,陈亚军去找金彪。

  李建昆返回燕园。

  宿舍没人,三剑客显然又去冠名地了,房门半掩着,他坐在窗边,啥也没干。

  等。

  下午四点多时,有人登门。

  “老贼,你没事吧!我之前过来没人,下午有课,一上完课我就来了!”

  徐庆有忙凑到跟前,问东问西,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李建昆心说我等的就是你。

  强哥说了,他昨儿也来过,三次。

  今儿既然自己回校,目前还没碰上面,他不得再来?

  李建昆思来想去,谁会向学生会纪检部举报自己呢,还了解得这么详细。

  他首先排除校外的可能,金三爷连万分之一的概率都没有。

  鸽子市的那些摊主,要说有心搞自己,确实能把事情弄详实。问题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北大学生。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没有动机。

  自己的买卖跟任何摊主都不冲突。

  人家吃饱了撑的?
  那么就是校内了,三剑客会搞他吗?
  亿万分之一的概率都没有。

  那还能有谁?
  呵,伪装得还怪好,热心市民。

  这货为啥昨儿跑三次,今儿还跑,是关心自己吗?不,是心机满满,想要以示清白。

  所谓大奸似忠,大伪似善。

  这套路还似曾相识呢。

  他中午砸吧过,跟当初卖他《数理化自学丛书》,钱薅到手后,告诫他和小王,别让其他同学知道。

  是不是一毛一样?
  这姓徐的,心术不正哪!

  李建昆现在几乎可以断定,他可劲在三角地那块折腾,跟工农兵学长们互撕,并非愤青,纯有意!

  这能让他在新生中收获不少拥趸和威望。

  至于搞自己的动机。

  无他,见不得身边人混得比自己好呗。

  这类人委实不少。

  放后世,往往就是那些隔层亲戚,最见不得你好。

  他们觉得大家一脉同源,理应混得差不多,你可以比他们差,那是他们有本事,但如果你混得比他们好,那就是你有问题。

  “放心吧,能有啥事,这不好好的嘛。”

  李建昆摊摊手,笑呵呵道:“谢谢班长关心哈。”

  “害,说这!”

  徐庆有义正言辞道:“咱们一起来的就仨人,我不关心你关心谁?你还喊我班长呢,应该的。

  “对啦,这事最后怎么处理的?
  “你也是的,就算要挣生活费,也悠着点,我可听到小道消息,你那搞的钱,吓死人!”

  两人你情我浓,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聊着聊着,话题被李建昆引导,不自觉到了吃饭上。

  “老贼,饭点了,挣这些钱,你不请个客啊?”

  “必须的嘛。”

  “走起,学一!”

  “学什么一啊,今儿高兴,请你去校外搓馆子。”

  “嘿,那敢情好,小酒再整二两!”

  (睡觉去了,睡醒收拾徐庆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