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得叫小马同志,还不是万年不改的小平头,盖帽式边分,不太规整,没露头皮。

  穿一件的确凉白衬衫,里头配红色两根筋,绿军装裤子。

  红配绿,够骚气的。

  马卫都注意到他的目光,搭眼望来,露出一个和善笑容。

  李建昆顺势走过去,屋里数他们仨最年轻,抱团嘛,不唐突。

  男人结识的方式很简单,一根香烟,天也就聊开。

  “马兄这种局常参加吧?”

  “没有没有,也是头一回。”马卫都谦虚道。

  “怎么不见物件啊?”

  “赶时髦呢,听说学外面那套,待会一个一个物件上,卖家报底价,大家公平竞争,价高者得。”

  “马兄熟门熟路啊,这次肯定志在必得,要捞走几个好物件吧。”

  “没没,主要过个眼瘾,涨涨见识。”

  马卫都讪讪一笑,他倒是想,但得有钱啊。

  他现在不过是一名铣工,累死累活每月几十块,除去吃吃喝喝,也没剩个啥。

  好在家里日子还行。

  这次凑够一个进门费,心眼不大,但凡能拿下一个看中意的物件,就知足。

  “诸位,静静。”

  控场的人出现,一个富态老头,左手大拇指上戴只玉扳指。

  “今儿呢,咱们赶趟时髦,叫价买卖,其实过去咱古玩行道都这么玩,如今古玩店越开越多,我寻思迟早是要恢复的,大家不如先适应适应。”

  这老头还挺有前瞻性,李建昆犹记得,我国的拍卖业好像恢复于80年代中期。

  至于起源,上世纪就有。

  没什么废话,简单开场白后,第一个物件很快呈上来。

  堂屋上首,居中位置,摆着一方紫檀案台,铺就缎面黄布,古玩搁在上面,竟是一件丝织物,通体泛黄。

  古朴气息,扑面而来。

  没有拍卖师,卖家自己介绍。

  他一边小心翼翼摊开,一边朗声道:“这是一件绢本墨迹,草书,《平安帖》,出自王羲之……”

  豁!
  现场好险没一下暴乱。

  所有人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包括李建昆,如果测一下他现在的心率,后世的山寨手环,怕不是要爆表。

  我的乖乖!

  第一个物件,就这么劲爆吗?

  旁边马卫都的反应,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哈喇子差点没掉下来。

  倒也有头脑清醒的大佬,提出异议,王羲之的真迹,何其罕见?
  甭说现在,古代人都四处寻呢。

  “大家稍安勿躁,我话还没说完。”

  卖家笑道:“是王羲之的《平安帖》没错,后人临摹的,我这边查证是出自宋朝……”

  “吁!”

  满场嘘声。

  吓老子们一跳。

  多半人嗤之以鼻。

  但李建昆不这么想,即便是宋代绢书,保存到现在,也可谓稀世罕见,更别提沾上王羲之。

  “各位爷想要观摩,可以上前,但绢书易损,还请不要上手。我这边的底价是一百五十元。”

  一箱泡面的价格嘛……李建昆内心激动,望向旁边。

  “山河,去看。”

  小王挠挠脑壳,“这我也不懂啊。”

  “那也比我内行啊!”

  按理说,这个局采用拍卖会的形式,那么能进场的,应该没有赝品,先前把门的人也提到过,卖家进场需要验货。

  李建昆并不指望小王看出个所以然,仅仅想让他去确认一眼,是不是个老物件。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不是宋代临摹,但凡别是现做的,一百五十块还能亏么?

  小王挤在人堆里,好一阵打量,带回的结果是肯定的,物件绝对是老物件。

  那李建昆就再不多想。

  静等着别人出手,他不喊,他一锤定音就行。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等老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没人稀罕,你敢信?
  众人议论纷纷,皆表示一百五的价格太贵。

  眼看就要流拍,旁边刚看完抹身回来的某人,举手道:“我还蛮喜欢,拿回家裱一下,装点个墙面吧,我收了。”

  马卫都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李建昆搭眼望去,一脸和善,还得是你啊小马同志。

  卖家暗松口气,喜上眉梢,正准备宣布成交。

  马卫都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缓缓沉下去。

  “我出一百五十五。”身侧传来声音。    马卫都猛扭头,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那模样似乎在说:相煎何太急啊兄弟!

  李建昆笑道:“马兄抱歉,我也蛮喜欢。”

  “噢,没事,公平竞争嘛。那我出一百六。”

  “一百六十五。”

  “一百七!”

  “一百七十五。”

  “一百八十五!”

  “一百九十五。”

  “你!”

  马卫都emo了,本来还能加几轮,但他刚自己提了个价,兜里只有二百块,再都不够加一轮的。

  卖家笑歪嘴,见撑台的倒下,也不讲究三锤定音,宣布买卖成交。

  这拍卖形式终究不太正规,当场付款,当场交货,卖家附赠一块顶好的缎面,包好绢书,被小王拿在手里。

  “马兄,对不住了。”

  “没事没事,各凭本事嘛。”

  随即开拍第二个物件。

  名字特拗口,叫“清乾隆青花莲池清趣图折肩大贯耳壶”。

  但物件是好物件,一只大瓷瓶,釉色和花纹都挺精美,宫里头的玩意。

  卖家底价,一百七十元。

  瓷器,那是小王的强项,上前看罢,确认无误。

  场中看钟意的人不少,喊价络绎不绝,五块钱五块钱地加,突破两百后,马卫都一脸悻悻,没指望了。

  喊到两百五十块时,场子冷了,无人再加。

  李建昆适时开口,“两百五十五。”

  众人齐刷刷扭头,又是他?
  李建昆露出马卫都先前同款的人畜无害,向周遭点头示意,没错,又是在下。

  这个局真是好,真特么高端。

  目前来看,还真的不是精品,进不了场。

  闭着眼睛买啊!

  付款,收货。

  李建昆和小王挪了个位置,挪到墙边,瓷瓶挨墙放着。

  第三轮开始。

  卖家介绍物件:清雍正粉彩合家欢鸡缸杯。

  一对儿。

  要价八十元。

  众人抢啊抢,抢到价格飙升至一百二十五元,一大爷胜出,正喜不自禁时。

  “我出一百三。”声音从墙边传来。

  尼玛!

  众人瞪眼望去,竟然还是这货?
  大爷不信邪,个小年轻,哪搞的钱都不知道,充什么大头,怒道:“一百五!”

  李建昆平静回应,“一百五十五。”

  “我……”

  卖家宣布成交,美滋滋啊,这拍卖形式就是好,虽说要给点寸头,但一样是个好价钱。

  李建昆上前付款,收货。

  “让他嘚瑟吧,有点钱不知道姓啥,好物件在后面呢。”大爷十分不爽。

  旁边相熟的几人,同声附和。

  李建昆摸摸鼻尖,伱大爷的,都拍卖了,说好的价高者得,公平竞争,怎么还带同仇敌忾的?
  虽然有点得罪人吧,但,忍不住啊。

  想想看,摆明搁后世,打底几百万起的物件,现在百来块送上门……这怎么忍?
  第四轮,李建昆再入一物。

  第五轮,李建昆又入一物。

  第六轮……

  现场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这小子身上到底带揣了多少钱?
  哪来的这么多钱?!

  控场的富态老头,还悄默默找来人询问底细,听说是海淀金三爷介绍的……没啥想法。

  “卧槽!李兄,你这是要包场啊?”

  马卫都凑过来,扫一眼墙边摆成一片的物件,馋得眼红。

  心里之前因为被截胡,生出的那点小闷气,一扫而空。

  有的只剩震惊和无法理解。

  同样是小年轻,看着还比我小,凭什么你这么有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