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弟,赶紧地,从实招来,到底是哪家姑娘!”

  307宿舍,李建昆被堵在床上,胡自强戳在床边,连老高也跑过来凑热闹,吴英雄从上铺吊下脑壳,手里捧本厚厚的《英汉词典》。

  “待会再说,强哥你让开!”

  “你干嘛去?”

  “老子要剐了陈大强!”

  李建昆那个气啊,一包大前门早派出去,堵不上嘴可还行。

  “你别这样,其他人不知道,就我知道,他偷偷告诉我的。”

  “他凭啥偷偷告诉伱?”

  “我是他哥啊。”

  好嘛,陈大强,胡自强,两个强子,俩隔壁,不认个亲戚似乎都不合理。

  “行吧行吧,告诉你们。”

  李建昆推开强哥,穿上自己的回力鞋,三剑客正翘首以盼时,这家伙嗖一下,猛地窜出。

  迅雷不及掩耳。强哥再跳脚也无济于事。

  不多会,隔壁传来杀猪般的嚎叫。

  “啊!胡自强你个狗日的,老子没你这个兄弟,分分钟把你爹卖了呀。”

  “昆哥昆哥,饶命,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收拾完陈大强那鳖孙后,李建昆回到宿舍,不得已交代了一点信息:79届中文系的。

  点到即指,理由也很充分:老子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要认准人,狼一样冲过去,人姑娘非得给吓到。

  早晨社的办事效率很高,《告读者书》当天就贴在了大饭厅门口,晚上那里有场电影,外国“大片”,《金姬和银姬的命运》,虽然是第七次连场,大饭厅依旧人满为患。

  这电影,不准备几块手帕,你都甭想痛痛快快地看完。

  这年头关于电影,有句顺口溜:中国电影新闻简报;越南电影飞机大炮;朝鲜电影又哭又笑;阿尔巴尼亚电影莫名其妙;罗马尼亚电影搂搂抱抱。

  嗯,搂搂抱抱最受欢迎。

  但饶是牛批如北大电影社,也很难搞到片子。

  这场电影一放,《这一代》创刊未成而半道崩殂的消息,也就在燕园传得人尽皆知。

  活动定于明天,下午一点开始。

  隔日上午,李建昆上完系里厉以林老师的西方经济学课程,一边回味着深入浅出的“起飞理论”,一边荡步到大饭厅。

  好家伙!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饭厅重操旧业,又开始买饭了,门口的队伍那叫一个长。

  不过该说不说,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李建昆不买书,自然也无需排队,绕到门口的“售书台”侧边。

  负责卖书的是李春,旁边四五个人给他搭手,那天的眼镜兄负责收钱,独自坐在一张长条桌后面,脖子上挎只解放包,接钱,找钱,还要记账,忙得汗流浃背。

  脸上却喜滋滋。

  遗憾的是,没看见沈姑娘。

  早晨社的人都很忙,也没人发现他,他刚转身准备离开,背后传来一个雀跃的声音。

  “李学长!”

  李建昆听得浑身舒坦,侧身望去,沈红衣捧着一只笔记本,从大饭厅里面蹦出来。

  脸上如出一辙的喜滋滋,姑娘指了指门外热闹抢购的场景,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

  “做什么呢?”李建昆先开口问。

  沈姑娘扬扬小手,颇为忐忑道:“社里分配了诗,让我下午也上台。”

  “好事啊。”

  “可是,下午估计会有好多人呢。”    “这有什么。给一个人朗诵,跟给一万个人朗诵,本质上没有区别,摆平心态,做好自己就行。”

  沈红衣总觉得他说话好有道理,嗯嗯点头,内心的紧张确实消减不少,望着眼前的场面,姑娘又扬起嘴角,“学长,咱们的书恐怕还不够卖呢。”

  李建昆扫视过排出一里地不止的买书队伍,眨眨眼道:“你兜里有钱吗,还有的话,赶紧买几本。”

  沈红衣不解,“为啥?”

  “能赚钱。”

  “啊?”

  “忘了我跟你说的,有时候残缺的才最有价值。”

  坦白讲,本来沈红衣完全没有买书的打算,如果只是想阅读上面的诗歌散文,社里有原件,作为社员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犯不着花这个冤枉钱。

  但听他提及这个,沈红衣咬咬牙,决定验证一番。

  她能拿出一块钱,可以买两本,哪怕赔了,也不会太影响生活——补贴发下来后,她寄了十块钱回家。

  也就是说,她一个月吃菜、打水、买生活用品、买学习用品,只有十元可供开销。

  好在她向来是个省钱小能手。

  心里打定主意,沈红衣随口问道:“学长,你下午来吗?”

  “你是在邀请我吗?”

  “当然啦,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嘛。”

  “那我来。”

  “那,到时见?”

  “嗯,到时见。”

  望着李建昆挥挥手离开的背影,沈红衣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同时越发体会到这位学长与众不同,他似乎对许多事都不上心。

  如现在,他说买书能赚钱,他自己却不买。

  如昨天,写完《告读者书》,替他们制定好计划,帮了这么大忙后,几乎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

  真应了徐志摩的那句话: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神秘!

  沈姑娘此时并没意识到的是,往往神秘,才催人探索。

  上午不到十一点,武汉发来的一千本《这一代》残刊,全部售罄。

  李春含泪、鞠躬宣布这个消息时,大饭厅门前,至少还排着上百人。

  眼镜兄很快带着鼓囊囊的解放包,回到早晨社办公室,当钞票哗啦啦从包里倒出来,在桌面上堆成小山时,在场的早晨社骨干们,无一不喜极而泣。

  陈剑功红着眼道:“咱们要懂得感恩啊,下午的活动一定要办好!”

  众人齐齐应是。

  “还有,马上联系其他院校,想必他们跟我们之前一样,现在也急得团团转,把我们的成功经验分享给他们。”

  “我这就去办!”

  一人夺门而出,热血澎湃,有股自豪,他们北大既有能力策划这件事,出了问题,也有能力迅速解决。

  “那位建昆兄,实乃大才!他对消费心理,不!可以说是人心和人性的把握,我等拍马都不及。”陈剑功感慨道。

  大饭厅那边是什么情况,他没去,但短短不到三个小时,残本全部售罄,已经很说明问题。

  读者们如果不谅解,有意见,他们是不会买账的。

  陈剑功的话,得到现场所有人的附和,由衷钦佩,包括昨日嚷嚷很甚的那几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