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儿和刘春生发了财,每人分得五千块赏钱,此事得到公社领导的确认,当场支付,童叟无欺。
陈四儿和刘春生这两个当事人,隔日还大张旗鼓去储蓄所存了钱。
天价悬赏的事,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不仅仅是石头矶公社,十里八乡的老百姓现在茶余饭后,都在八卦这件事。
清溪甸老李家的二小子,李建昆,再一次倍受关注,且附上一层神秘色彩。
大家心头都有一个疑问: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不是大学生,还在念书吗?
后来有消息传出,说人家专门学经济的!经济懂伐?现在国家大力提倡搞活经济,但即便是那些个先进户,终究是一群土包子,凭着一股莽劲瞎吉尔搞。
人家可是专业人士,能一样么?
老百姓略有恍然。
随后又有消息传出,说人家钱来得正派,去年春节的时候,出过一本名人书,先进户们上杆子给他塞钱,一百个心甘情愿。
谁能有个意见?
老百姓们恍然大悟的同时,也搞明白一个道理: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啊!
一时间,十里八乡掀起一股空前的教育热潮。
这可比墙上刷的那些个“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有用且见效得多。
但熊孩子们可惨了。
好容易放个寒假,还没得玩,成日被大人逼着看书学习。
也不知道多少熊孩子暗戳戳问候过建昆大哥的祖宗十八代。
建昆大哥本哥呢,还真去了趟县里,可谓手把手给尚水泉送进去,然后道了声永别。虽说欠点火候吧,目前吃不了花生米,但先关两年,后面找典型,妥妥的种子选手。
对此,他毫无心理负担。
李贵飞坦白过一些事,他签了那份合同,尚水泉仍然没打算放他……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种人不送去回炉,难道留着养炸弹吗?
不过这份合同,又整出新的破事。
腊月二十六,尚水泉的胖媳妇儿王小凤,领着自己娘家的哥哥弟弟、堂兄堂弟……好家伙!她家老爷们那也真是多,二十几个,浩浩荡荡。
跑到清溪甸,手持李贵飞亲笔签名的砖厂转让合同,过来接收砖厂。
倒并未闹事,只是杵着、躺着、趴着,赖在砖厂不走。
齐伟峰找去公社,公社方面很难办。
这件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扯得血淋淋,仍然扯不清。李贵飞说是在尚水泉的棍棒之下,迫于无奈签的,但蹲在里面的尚水泉破罐子破摔,死不承认。
反正证据摆在眼前。
有领导无奈下,做工作说:“要不算啦,人家丈夫都报销了,你们也退一步。”
听听,人言乎?
别说齐伟峰和贵飞懒汉气不打一处出,李建昆也很不爽。
他里里外外花出去两万块捯饬起来的砖厂,有什么理由拱手送给仇家?
没这嗜好!
但他也明白,这是1980年。
同时他又想到,这是1980年。
即便是白纸黑字,他照样可以让王小凤得不到砖厂。
日上三竿,老李家篱笆院里。
贵飞懒汉在,贵义老汉也在,这对老死不相往来的亲兄弟,时隔多年后,终于坐到一起。
中间隔着一个李建昆。
李贵义看了眼侄子,“建昆,你真想好了?”
“大伯,没啥好想的,便宜大队和社员,我乐意。”
李建昆的想法很简单,事情不是扯不清吗?索性砖厂他不要了,把自己这方的那股“扯不清”,过继给大队,让清溪甸大队去跟王小凤掰手腕?
私人对集体。
你猜,谁的胳膊更粗?
“那行,我代表大队谢谢伱,我来安排。”
贵飞懒汉几次话到嘴边,硬是不好往出吐,他心疼啊!
可归根结底,这些恶果都是他种出来的。
李建昆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这几天完全是看在他一身青乌,外加老母亲和小妹的份上,才没对他说什么重话。
“你还是歇着吧。” 李建昆道:“这种破事要再来一次,我怕我妈遭不住。你就玩好了,对我妈好点,我供你吃香的喝辣的。”
他想通了,这个爹扶不起,身上坏毛病太多。干的事越大,保不齐捅出的篓子也越大。
瞧瞧他刚回来时,家里的状况,几乎要坍塌了。
作为一个死过一次人,这辈子很少有让他真正畏惧的事,但这一遭,他怕了。
贵飞懒汉嘴唇翕合,千言万语,终究只化成一声长叹。
“你哎个鬼啊哎!”
李贵义喷道:“我要有个儿子,跟我说这话,让我好好歇着,吃香的喝辣的伺候我,只活一年我都乐意,不知好歹的东西!”
听闻这话,贵飞懒汉不怒反喜,这狗东西在羡慕他,瞅见没有?
“这样吧,大伯。”
李建昆思忖道:“这不过年嘛,你选个日子,咱们办个全村宴,我出钱,请所有社员吃顿好的,省得你再召集大家开会,到时顺便提一嘴。”
这两件事本质上没有关联,只是他刚刚想到的而已。
他从没忘记社员们给予他的点点恩惠。
想当年他考上大学,各家各户,谁不是把备着过年的一点好吃食,全搬出来,接他去吃饭?虽然他没有全去,但心意领了。
如今大环境不同,他们这边的个体经济还格外开放,再加上大伙都知道他有钱。
所幸,不装了。
说句不好听的,谁要是真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非得调查一下他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他立马毕业。
两年研究生生涯,他现在想毕业,只是交一份论文的事。
李贵义咂舌,他们全大队近千号人呢,大吃大喝一顿得花多少钱?
不才刚花出去一万块吗?
这钱怎么像大水淌来的?
“建昆,你是干大事的人,大伯不问你哪来的这么些钱,我只问一句。”
李贵义一对昏黄老眼死死盯着他,“这些钱来路正当吗?”
他怕他们老李家千年修来的一个文曲星,走了歪路。
“干干净净。”李建昆认真回话。
“好!”
接下来的两天,清溪甸大队热火朝天,喜气洋洋,磨刀霍霍的声音,从早到晚不间断。
虽说这年头养一头猪,要上交一半,但只要有钱,再买回来就是。
其他计划内物资同理,大队出面,大把钞票往出洒,半点阻力没有。
上千张嘴巴,要消耗的食材是海量的,全村老少一起行动起来,整整筹备两天,
李贵飞饶是刚遭人绑,险些丢掉小命,这回可算是出足风头,兜里揣着二儿子捎回来的华子,走到哪里都是恭贺话,“腐蚀”得他很多时候也在想:
还奔个屁啊奔!
腊月二十九,一大早,大队部外面的一块空场子上,临时搭建的几口大灶,热气腾腾,咕噜咕噜。
喷鼻的肉味,十里飘香。
“摆桌组”从各家各户搬来桌椅,沿着大部队的空场子,往两条黄土路上摆,渐渐形成两条长龙。
蔚为壮观。
“突突突!”
九点半,去县里采购酒水的两辆拖拉机,一前一后开进大队。
后斗中满载着从县高粱酒厂批发来的坛子酒,以及馋得熊孩子们掉哈喇子的橘子汽水。
这年头的孩子都是铁胃,别说大冬天喝汽水,吃冰坨子都么得问题。
十一点钟,大队部门前的大喇叭响起,里头传来贵义老汉振奋而激昂的声音。
“喂~喂!各家各户的,都听见了吧,扶着老人,带上小孩,过来大队部吃饭,今年,咱们聚一起,过个大年!”
自从正儿八经的三年大锅饭取消后,清溪甸大队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老一辈人打心眼里怀念那段岁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