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临近五月,仍有些凉飕飕的,在南方待这么久,回来不添件衣裳,早晚还熬不住。

  李建昆返京已经有一天。

  昨晚在四合院住的,今儿上午去扛把子那里报过道,又上了堂政治经济课,下午得闲,颠着自己的缝合怪,来到暂安小院。

  如今的暂安小院,算是五道口名副其实的购物天堂,客流如织。

  小院终究小了些,很正常的情况下,通道内都显得有些拥堵,李建昆夹在人堆里走过,忙着做买卖的商户,倒也没人注意到他。

  路过庆江坊时,他脚步微顿,本想瞅瞅徐庆有最近有没有整什么花活,侧头望去后,仿佛发现什么不可思议之物。

  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柜台里侧,戳着一个穿蓝布衫外套,留着学生头短发,大眼睛,小琼鼻,脸蛋粉扑扑的姑娘。

  唰!
  李建昆夺门而入。

  “你怎么在这儿?”

  “诶!李学长。”

  这姑娘不是沈红衣又是谁?
  她歉意看向刘小江,“小江哥,我出去一下,我同学找我。”

  “呃…好。”

  刘小江心头犯嘀咕,这俩人竟然认识,虽然算不上很离谱,毕竟都是北大的,可庆有哥从没对他讲啊。

  看起来还交情匪浅。

  为毛他又有一种,庆有哥在搞事情的感觉呢?
  庆江坊门外,沈红衣扬起小脸,“李学长你研究结束了?你让我弄的养猪资料我也整理好了。”

  李建昆像是全然没听见样,重复道:“伱怎么会在这儿?”

  “我在这边勤工俭学呀,李学长你还不知道吧,这间铺子是徐庆有学长的表弟开的,徐学长也常在这边帮忙,我看一来有熟人,二来工钱给得很高的!徐学长邀请,我就答应了。”

  李建昆揉揉额头,“我不是跟你讲过吗,勤工俭学的事我来帮你安排。”

  “应该,应该没这边好吧。”沈红衣踮起脚,凑近几分,悄咪咪道,“李学长,你不知道嘞,我在这边帮工一个钟头,能拿一块钱!”

  “别干了。”

  “啊?”

  “我帮你安排个更好的活,我也有朋友在这边开铺子。”

  “真的呀!”

  沈红衣先是大为惊讶,接着又有些踌躇,“但是,这样,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李建昆微不可查地蹙蹙眉,思忖如果是南下之前,他这样说,沈红衣大抵不会是这个反应。

  她在顾忌徐庆有的感受。

  徐孙子这段时间到底干了什么?
  沈姑娘对他的印象似乎大有改观。

  “李学长,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也有这个路子。我……”

  “没事,你先干着吧。徐庆有在燕园?”

  “嗯,近期有个诗社“大比武”,他不是校社的干事吗,这会应该在大饭厅那边布置现场。”

  李建昆沉吟,沈姑娘居然对徐孙子的行踪了如指掌。

  “你和他最近……常一起吗?”

  “也不是经常啦,徐学长偶尔会找我讨论诗歌,李学长你可能不知道嘞,徐学长这个人很有才华的,他写的诗可好啦!”

  “是吗?真想见识见识。”

  李建昆看不出喜怒地笑了笑,心头明悟,原来是耍的这手。

  沈姑娘这个人吧,物质是绝对无法撩动她心弦的。而这样一种向往浪漫和理想主义的姑娘,恰好很中诗歌的毒。

  或者说,想走进她的内心,必须从精神层面出发。

  这也是为什么,李建昆始终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得满身铜臭的原因。

  倒也不是什么特殊性情,这年头的姑娘多半如此,只是她可能更加纯粹。

  “那还不简单,诗歌比赛没几天了,徐学长已经报名,准备的诗歌还是精品咧,李学长你到时去看就知道。”

  “你也去对吧。”

  “那当然了,这么好的活动怎么少得了我呢。”沈红衣俏皮一笑。

  “行吧,你先忙,晚饭时在学一门口见,我拿酬金给你。”

  “不急不急。”沈姑娘小手摆摆,“还是先看过资料再说吧,如果哪里做得不够好,不用给那么多的。”    告别她后,李建昆去80和90两间铺子逛了逛,了解了一下这一阵的进货走货的情况。

  80百货里间中,以前王山河用的那张五屉桌,重新拾掇出来,现在成为林敬民的办公桌。

  老林这会坐在那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已经在对账。

  有他在,李建昆倒是轻松得多。

  没待太久后,他颠上二八大杠,返回燕园,来到大饭厅。

  这里确实在布置会场,正对大门的最里侧,搭建了一方舞台,上面拉起一条横幅,贴着几张菱形红纸,其上书写着苍遒有力的毛笔大字——

  未名湖杯第一届诗歌大赛。

  “孙贼!”

  正戳在舞台下方,叉着腰指指点点的徐庆有,闻言扭过头,做着口型怒骂:你TM别在这里乱叫!

  片刻后,大饭店门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先打住,我先跟你说个事。”

  “说。”

  “钟灵出国了。”

  “嗯?”李建昆怔了怔,“啥时候的事,东欧?”

  “她学俄语的,不去东欧去哪儿?”徐庆有讥讽道,“你当然不知道了,你多忙的人啊,除了赚钱你眼里还有啥?我去送了行,你没出现,我能清晰看出她眼里的失望。”

  李建昆沉默少许,道:“你没告诉她,我不在京城?”

  “天地良心,我真说过,她问嘛,我就说你去南方赚钱了。实话不是?”

  “好,我本来想给你一拳,一笔勾销。”

  “这话说的,你凭什么打我?”

  “凭你贱。”

  徐庆有呵呵一笑,并不在意,“老贼,你这就有点太霸道了吧,你俩没领证吧?别说领证,也没确定个啥关系啊,我凭什么不能追?”

  “孙贼,你摸着良心……如果你还有的话,扪心自问一下,你是真喜欢她吗?你是看我对她意,总想给我找点不自在,是这意思不?”

  “害,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行行行,我承认,刚开始是有点这种想法,但现在不一样,是个男人都不能否认她很漂亮吧?我现在确实喜欢上她了。”

  李建昆一脸嫌弃狗屎的表情,“你嘚瑟个屁呀,你赢了?”

  “革命成功指日可待。”

  “啧啧,瞧把你能的。”

  李建昆伸手指向大饭厅里面,“听说这个诗歌比赛,全校诗社都可以参加?”

  “呦嗬!老贼,咋的呀,你还想玩诗歌?”

  徐庆有捧腹大笑,他自认也算了解这老贼,从没有见他看过诗集,更没见他写过一句诗,听都没听说过。

  李建昆也在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老子这回玩给你瞧瞧。”

  路过的学生们还以为两人是铁磁呢,看看双方笑得多灿烂,一股子掏心掏肺的感觉。

  “行啊老贼,话说到这份上,你要不报名参加,我可真看不起你。正好,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无地自容。”

  “你看你,把我想说的话说了。”

  “哈?”

  “哈哈。”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望,仰天大笑,这份豪爽,这份义薄云天,羡煞周遭旁人。

  好兄弟啊!

  一看就是情比金坚。

  离开大饭厅,前往早晨社办公室的路上,李建昆仍在笑,眼泪水差点没笑出来,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想跟他怼怼诗歌??

  他为啥不看诗集?
  作为80年代走过来的人,谁还没点朦胧诗、改革文学,先锋文学的情怀?

  只因在他前世几十年的人生中,闲来无事,看得太多。

  拥有一片花园后,谁还稀罕野花小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