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老两少明显都等着解惑。

  李建昆瞅瞅陈晴,眼神掠过后,落在旁边的夏刚身上。

  “你啊,守着资源不知道用,一个劲钻牛角尖,弄得整日愁眉苦脸,脑子有时候得变通变通,一条道黑乎乎时……”

  他抬手做出一个登高的动作。

  继续说道:“得跳出来,站高点,让自己的视野开阔些。你低头去看,才能窥见全貌。”

  这叫大局观。

  夏刚讪讪一笑,挠挠脑壳,仍然一头雾水。

  李建昆看出有点对牛弹琴的意思,不再继续,遂把整件事的细节娓娓道来。

  “前两天,我去过一趟长城饭店,找到一名负责人,我跟他说,你们缺一名客户经理,对方一脸懵。我又告诉他,我推荐的这个人,对象是旅游局副手的女儿……”

  陈晴目露恍然,约莫有些懂了。

  “仅仅两句话,知道对方怎么回我的吗?”

  李建昆盯着夏刚,模拟那个假洋鬼子的语气道:“是是是!我们急缺一名客户经理,您推荐的人非常适合!”

  夏刚:“……”

  夏家老两口:“……”

  陈晴见他们还不明白,哎呀一声道:“我来说吧!宾馆最需要的是什么?客源!而我爸管着什么?旅游、旅游团!懂了吧?”

  啪!
  夏刚猛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原来真的这么简单。

  他瞪眼望着李建昆。

  后者知道他心头所想,慢不悠道:“对。这事即使没有我,伱自己也能办成,问题是你没朝上面想。有陈晴这层关系在,你对于饭店来说,简直是个宝贝疙瘩,人家巴不得八抬大轿抬你去。”

  夏刚:“……”

  自个居然这么金贵?

  资源!

  他总算明悟点什么。

  李建昆话锋一转道:“反过来讲,有长城饭店经理这重身份,你已经秒杀首都九成九的青年,陈晴的父母不会介意女儿跟你认识。具体过程如何,陈晴知道,你问她。”

  好家伙!
  夏家老两口子这会也反应过来。

  夏老爷子脑子里不禁冒出一串词,这不是“空手套白狼”么?

  此子,好生恐怖!
  什么都没费,硬是给他的好大孙,套来一个高干闺女。

  哦不,还有一份好前程!

  夏刚讪笑挠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同时对对方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大概率就是大王和小喽啰的区别吧。

  陈晴望着李建昆的眼神,高低有些异样。

  见过聪明人,聪明成这样的,真是头回见。他们一家全被蒙在鼓里,浑不知被人借走一拨势。对方又用势,转化为身份,而后去到她家,给她父母绕进去,把她给忽悠走了……

  她以前听到那句“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得给人家数钱”,总会嗤之以鼻,认为天底下没有这么傻的人。

  现在,她信了。

  不是他们傻,而是对方太厉害!
  这完全是智商层面的碾压!
  李建昆没去理会他们的震惊,解惑完,笑呵呵望着夏老爷子。

  老爷子心头感慨万千,说道:“等厂子开工后,我会过去,不过我这把老骨头只怕干不了活……”

  “嗨,老爷子您这话说的,还能让您干活?”

  李建昆喜不自禁道:“请您过去只为坐镇,给技术把把关,咱们争取造出最好的刀。”

  夏老爷子跟着笑起来,“我看行。”

  他也豁出去,甭管给谁赚钱,权当报恩吧。造好刀这事,他自然没意见。

  李建昆没有久坐,夏家三口硬要拉着吃晚饭,他以黑灯瞎火不好走为由,婉拒。

  陈晴小坐半个小时,也没法在这边吃饭,否则今晚回不去。

  傍晚时分。

  夏家小院里肉香四溢,人逢喜事精神爽,夏老爷子说晚上高低要喝一盅,嘱咐老婆子把那绺肥膘子肉,全给炖了。

  就着老豆腐,豆腐炖肉,满满一钵,美得咧!
  堂屋里,亮一盏小灯泡。

  三口子坐在灯泡下,吃吃喝喝,有说有笑。

  “来,刚儿,我跟你奶奶这辈子再没什么念想,你现在又是大饭店的经理,跟这高干闺女大抵没跑。说句不好听,老头子我直接闭眼都能瞑目。”

  “爷,您这叫啥话,不吉利!您少喝点。”

  “这不高兴嘛,今儿你别管我。”

  夏老爷子一盅酒一饮而尽,接着夹起一坨肥膘肉塞嘴里,肉香混合着酒香,神仙来都不换,吃得满嘴流油。

  夏奶奶乐呵道:“那我还有个念想呢,我得抱上重孙才行。”

  “对对!”

  夏老爷子大笑附和,再浮一大白,又一坨肥膘肉进口,满面红光。

  夏奶奶和孙子搭话,一个不经意间,发现老头子愣在那里不动,咬肉的嘴门不关,唾液混合着油水,从嘴角不断溢出,连成长长丝线,脸上的笑容颇为古怪。

  “老头子你咋了?”    夏奶奶伸手推去,这一推可不要紧。

  只见夏老爷子顺着她的力道方向,上半身歪倒过去。

  嘭!
  “老头子!”

  “爷!”
——
  两天后。

  娘娘庙李宅。

  李建昆坐在卧室窗台边,手上以素描的姿势,握着一只4B铅笔,在一张白纸上左右画动。

  有夏老爷子加盟龙刀厂,他的好大徒解友明自然没跑。实际上,夏老爷子不止他一个徒弟,和平刀具厂的技术骨干,有一个算一个。

  消息传出去后,报名转到龙刀厂的人,一天招满。

  如今职工到位,技术不缺,材料直接去和平刀具厂库房里拉,只等生产。

  不过对于产品,李建昆有些别样想法。

  这不正在加班加点设计么?
  “噔噔噔!”

  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建昆搭眼向窗外望去,只见老林火急火燎从院门处奔来。

  “建昆建昆!”

  “叫魂呢。”

  林敬民闻声锁定目标,转头奔向窗口,边跑边喊,“夏老爷子过世了!”

  咚!
  笔尖断裂。

  李建昆蹭地站起,双目圆睁,“什么玩意?!”

  “夏老爷子在区医院过世,突发脑溢血,没抢救过来。”

  李建昆:“……”

  林敬民走近,详细道明原委,两天前的事,他也是刚从解友明那里得知,解友明正式转到龙刀厂,本来今天约定好,要去做开工前的设备检查,临时跟他请假。

  李建昆人都木了。

  两天前,不正是他上夏家解惑的那天?

  乐极生悲?

  那得去看看。您说这事闹的……

  据说遗体已经运回家,按风俗,得在家里停三天,以便亲友祭拜。

  半小时后,李建昆和林敬民一口气赶到夏家。

  原本宁静的小院里,人头攒动,只是失去色彩,寡白一片。

  “有客到!”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灵堂。

  作为唯一的独孙,夏刚跪在地上,失魂落魄。

  陈晴也在,与一个妇人一道,挽着悲痛欲绝的夏奶奶,怕她倒下。

  李建昆上完香后,来到夏奶奶跟前,“老人家,这……”

  “不怨你。”

  夏奶奶看到他,倒是想起什么,示意旁边两人扶自己进屋,让李建昆也跟上。

  “友明啊,你来下。”

  老头子徒弟不少,论最孝敬的,还得数他。甭管有钱没钱,隔三差五会来探望。

  老人年纪大了,差的不是那些个吃喝,更想要的是陪伴。

  一行人来到老两口的卧房。

  只见夏奶奶从床头箱最里层,翻找出一本线订的自制书。

  “我们老两口闲来无事,他写的,我缝的。主要刚儿他不想铸刀,我俩只有这么一个独孙,不想强迫他。老头子又怕自己的手艺失传,算是留个保障。”

  夏奶奶说着,先看向李建昆。

  “老头子脾气犟,一辈子不欠人,答应您的事没完成,我得替他了了,不然不得安宁。”

  遂又望向解友明。

  “友明啊,老头子的心思我知道,这本书他最想传的人,还是你……”

  “师娘…师傅啊!”

  解友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夏奶奶说完这番话,已经有些乏力,把线订本交给陈晴。后者双手捧着,十分郑重地来到李建昆二人跟前。

  “交给他。”李建昆指向跪在地上的解友明。

  目光落在封面上,看到四个竖字——

  夏氏刀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