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解家。

  小堂屋里,大人们围坐在四方桌旁,吃早饭。一岁多的宝宝抱着半块馒头,在靠墙的几张木椅上,爬上爬下,玩得不亦乐乎。

  早餐简简单单,一钵子自家蒸的杂粮馒头,配一盘凑着蒸出来的萝卜干——

  这年头油实在金贵,这种干腌菜又格外吃油,一般人家是舍不得用油炒的。

  就着小米粥。

  不过解母只盛两碗,分别放在丈夫和自己身前,又取来两只搪瓷缸,从条台上抱下一筒麦乳精,冲泡好两杯,递给女儿女婿。

  女儿却不乐意接。

  女婿接是接过,表情尴尬。

  “妈,家里不是有好多么,前几天林叔又拎来两筒,要喝大家一起喝,单给你俩算怎么回事?”

  “这丫头,我跟你爸身体多好?你们在大西北受了苦,伤了底子,要好好补补。”

  女儿撅着嘴,还想说什么,解友明呼噜一口小米粥后,道:“喝了!”

  到嘴的话终究咽回去。女婿更不敢忤逆,只得乖乖端起搪瓷缸。

  “咔!”

  耳畔忽然传来异响,四人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小宝宝踩着椅子,扒在条台上,好奇地盯着上面摆放的一台崭新三洋。

  “呀!这孩子……”

  解友明赶忙起身,第一时间去检查三洋,发现播放键被摁下,飞快给它摁回来。遂反手往小宝宝屁股上给一巴掌。

  “呜呜呜~”

  解家女儿上前抱过小宝宝,也不埋怨父亲,好生教育起来,“跟伱说过多少次,那东西不能动,会坏外公大事的!”

  以他们家的条件,自然买不起三洋,这是前几天林叔上门探望,一并拎来的。

  吃罢早餐,解友明先把女婿弄到院里,晒晒太阳。自个点上一根经济烟,伸胳膊蹬腿,也活动活动。

  忙惯的人,陡然闲下来吧,忒不适应。

  “爸,我想……”

  “有话直说,大老爷们墨迹个啥!”

  虽说把这小子从大西北接过来,让他住在家里,但解友明心里可还有气。长得跟炭似的,瘦不拉几,真不知道女儿瞧上他哪一点。

  女婿讪讪一笑,“我想学个手艺,像是修鞋什么的,等学成在巷口摆个摊,您看能不能帮忙介绍个师傅?”

  这倒是个正经事,身残志坚,应该鼓励。

  解友明正合计着哪里有修鞋师傅时,大杂院门口,跨进几个不速之客。

  “谁是解友明?”

  “你们是谁?”解友明挑眉问。

  “就是你吧,找你有事!”

  几人左瞧右看,并不滋事,避开左邻右里,来到解家堂屋。

  解友明让从房里冲出来的婆娘和女儿,带着外孙又退进去,上下审视着这些人。

  “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吧,解友明,我们可知道,你家有盲流!”

  为首一人嘿嘿道:“你说咱要是去给举报了,会怎么样?”

  换作平常,以解友明的脾气老早跳起来,抄东西打人都有可能。但这回他一改常态,表情还算淡定。

  他受过高人指点。

  “哎呀,几位何苦来哉?我也没招你们惹你们啊。”

  解友明一副被威胁到的模样,赶忙邀请他们落座,又忙不迭去给他们倒水。走到条台边,背对几人,一边倒水时,他剧烈咳嗽几声,手伸到三洋上,摁下录音键。

  等回过头,不禁唉声叹气道:

  “几位,我这女婿命苦啊,你们也看到,是个残疾人,家庭又贫困,照顾不到他。要是被遣回大西北,等于往绝路上赶!几位高抬贵手吧。”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为首一人嗤之以鼻。

  “那你们干嘛要针对我们家,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解友明似乎不解问。

  “错了!咱们有个条件,你要是愿意配合,啥事没有。”

  “什么?”

  “交出龙刀的淬炼剂配方!”

  解友明陡然拉高音调,“你们这是胁迫!”

  “是又咋的,胁迫你怎么了?”

  …
——
  夜。

  东城,罗家。

  四合院北方客厅里。

  罗宝丰瞪大眼珠问:“你真搞到了?”

  对面,孙光银笑眯眯说:“那还有假。”

  说罢,从兜里掏出一张信纸,递过去。

  这份配方他没有给任何人看过,其价值难以估量,往后龙刀厂的脖子,可被他掐住!

  不过给他宝丰哥这种外行人看,没得问题。

  给他看也看不懂。

  罗宝丰确实一头雾水,扫几眼反正挺像那么回事,问道:“属实吗?这可不敢开玩笑!”    “哥,放心吧,我干刀厂多少年了?是真是假还能看不出?”

  “那就好!”

  罗宝丰心神大定。

  淬炼剂的配方到手,龙刀的工艺流程补齐,随时可以投入生产。这意味着,即使集体接手,照样能做出口,挣外汇!

  他敢笃定,舆论风向必然陡转。

  时下大伙都穷得叮当响,谁乐意看别人发财?
  他合计道:“这股风是该灭灭了,明天吧,我在龙刀厂搞个重新开工仪式,喊些记者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要舆论站在我们这边,此事定矣!”

  孙光银适时献上一记彩虹屁,“好主意!”
——
  隔日清晨。

  东升街道办。

  如同往常一样,周慧芳拾掇好家里的事,八点之前赶过来。

  其实街道办并没有严格的工作时间规定,尤其对于她这种女同志,还有一家老小需要照料。

  不过二十来年,她已经习惯。

  来到办公室,她正擦拭桌椅时,未关的房门外走进一人。

  “诶?范主任,您咋有空这么早过来?”周慧芳诧异。

  范延松淡淡道:“两个事。第一,原定周五的闭门会,取消。”

  “什么?!”

  周慧芳大惊失色,带着股火气问:“为啥呀?”

  “没有谈的必要。龙刀厂已经解决淬炼剂的问题。”

  范延松不给她问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另外,你们的音响设备我借去用下,十点钟,龙刀厂有个重新开工仪式。”

  算是打过招呼。

  范延松转身离开。

  留下周慧芳抓着一块抹布,神情落寞,呆滞原地。

  晌午时分。

  龙牌刀具厂。

  厂门大开,门卫大叔得过指示,今儿谁都不用拦,想进就进。

  主打一个广而告之。

  正对厂门的空场子上,搭起一方临时高台,木板钉成的背景墙上,张贴着一排红色方块纸,其上各书一字——

  龙刀厂调整完毕暨重新投产仪式。

  活动定于十点举行。

  还未到时间时,台下已人满为患,离得最近的是提前得到通知,各纸媒的记者。

  最近龙刀厂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第一手资讯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记者后面的人五花八门,有特地赶来凑热闹的、有路过的,有刺探情况的……不一而足。

  李建昆和老林也在,戳在人堆里,毫不显眼。

  两人却不知道,他们有个朋友,这会在人群最后方。

  因为本身被“亲爱的李”,安排住在友谊宾馆,说好费用全报销。那他当然不愿挪窝。最近虽然一直在逛京城景点,但每晚会回到友谊宾馆下榻,距离这边很近。

  今早,“亲爱的李”给他找的北大学生翻译,一个叫刘晨的哥们,迟疑之后告诉他一些事。

  杰克这才得知,龙刀厂最近的一系列变故,哪里还有游玩的心情?

  坐都坐不住!
  拎着不离身的黑色皮箱,与刘晨一道,火速赶过来。

  上午十点。

  罗宝丰带着几人,沿着侧方的简易台阶,登上高台,并在居中铺就绿色桌布的长条桌后,纷纷落座。

  罗宝丰的坐席前面,有一只坐式麦克风。

  “喂?喂!”

  已经链接好的麦克风好使。

  “首先,欢迎各位出席活动,尤其感谢我们的记者朋友们。

  “在重启仪式开始前,我要先说两句,以回应最近某报上的一些不实、不明,甚至是诋毁的言论!”

  罗宝丰在台上唾沫横飞时,侧方突然传来一阵躁动。

  只见一个格外高的白人外宾,拎一只黑色皮箱,带着一个白净瘦弱的小伙子,蹬蹬蹬地跑上高台。

  “嗡~”

  杰克来到高台中间,薅起罗宝丰身前的坐式麦克风,拿到嘴边道:“Shit!”

  满场诧异,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建昆和林敬民相视而望,一脸懵。

  卧槽,这小子咋来了?
  杰克发泄完一句后,把麦克风递到战战兢兢的刘晨身前,用英文说:“翻译!”

  刘晨:“……”

  杰克催促。

  刘晨只能硬着头皮道:“他很愤怒,他说…狗屎。”

  罗宝丰:“???”

  全场哗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