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壮家门外,人满为患。
李建昆四人走过来时,虽然仍有不少乡亲打招呼,却少了几分热乎劲。而爷爷辈的那些人,则权当没看见。
不乏人拉长一张臭脸。
倒不是李建昆失了官途后,他们这么现实。是生气,生这孩子不走正道的气!
明明有当官的机会,他却不要,你说气人不?
“坚强啊,咱们大队数你最有出息!”
有部分社员,现在是想尽办法巴结李大壮一家。心心念念盼望着,李坚强能把他们家孩子带去国外捞金。
瞧瞧这一身体面,能出国挣外汇的人,就是不一样。
李坚强坐在门前的一张囍字靠背椅上,跷着二郎腿,被人群簇拥着,穿一身浅灰色西服,外面套一件黑呢子大衣,脖子上搭条灰白相间的围巾,头上抹着头油,梳着利落的三七分。
看起来确实挺有派头。
“坚强!”李建昆挥手打招呼。
“李—建—昆!”李坚强腿一拍,站起来。
这指名道姓的称呼,使得李建昆微微蹙眉,稍纵即逝。
他总归希望对方能念他点好,当年如果不是他鼓励,李坚强的人生不大可能发生改变,仍会像前世样,高考落榜后,回到大队成为农民,一辈子穷困潦倒。
他却不知,李坚强可不晓得自个前世的人生,心里对他只有恨!
李坚强永远忘不了自己高考落榜后的悲惨遭遇,在学校黄土操场的角落,悲痛流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彼时他甚至不敢回家。于是只能离家出走。
他像个乞丐样,一路徒步到市里,然后到省城,睡过桥洞,翻过垃圾堆,被人当成野狗撵过。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拜李建昆所赐!
如果他不考这么好,如果两人不是同年,人们不会拿他俩做比较。他李坚强也不至于遭那些罪!
好在他命硬,快要饿死在西湖边时,遇到两名温市人,领着一对老外夫妻游玩。
他谎称自己是孤儿,这对老外夫妻正好没子嗣,见他虽然邋遢,但相貌周正,谈吐得体,生出几分怜爱,把他带到国外。
“几年不见,别来无恙?”李建昆淡笑问。
李坚强摊摊手说:“我无恙啊,现在过得不知道多好,倒是听说你…有恙呀。”
他带着抹嗤笑的意味,继续说道:“当年伱考上大学那事,就挺神乎的,保不齐真有祖荫庇护,送你一场大造化。嘿,你倒是个狠人,能当官不当。对啦,你现在在干啥?听说也赚了几个钱,不会在干个体户吧?”
此话一出,现场嘈杂一片。
乡亲们议论纷纷,个体户,那是他们都有点看不起的身份!
正经人谁干个体户?
在农村包两亩鱼塘养,也比干个体户好呀!
李建昆心头暗叹,想起一句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妈和李贵飞在这事上还挺有先见之明的,终究是他们比较了解李大壮一家。
周围全是乡亲,他不想大过年的发生什么争执,拉住气不过的二姐,正准备离开时,哪知李坚强越说越有劲。
“说实话李建昆,我从来没觉得你聪明,相信社员们也有这种感觉,你明明打小一副莽夫相。”
这话还真得到不少乡亲的附和,虽然只是窃窃私语。
十来岁的时候,建昆那简直是小霸王,领着一帮毛头小子,到处惹是生非,打遍十里八乡,还一次没输过。隔三差五总有别大队的大人,过来告状。
他甚至连果园场的知青都敢打。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混不吝,能考上大学?
李坚强瘪瘪嘴说道:“事实证明,脑子不好使的人,送场造化给他,也会被他浪费掉。在国内混,有官你不当?还有啥比得上当官?有了权利想要什么没有?
“你以为像是国外样,拿个名牌大学文凭,处处能拿高薪啊?呵,这块穷地界上,根本不兴这套好么。
“你这种人啊,说白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浪费国家资源,愧对家乡期望。简而言之,废……”
“你给我闭嘴!”李云裳一把甩开弟弟的手,气冲冲走到李坚强跟前。
冯金兰见状,怕儿子吃亏,赶忙起身凑上来。
李大壮悠哉靠在椅背上,捧着大茶缸子,感觉一辈子没这么舒坦过。大学生又怎样?照样只有被他在国外发财的儿子,批评教育的份。
不服?
那就比比见识,比比家底。
李坚强眼神在李云裳身上游走着,舔舔唇角,啧啧道:“云裳姐倒是越发洋气,越发漂亮了。”
“你算哪根葱,也配教训我弟,你不过就是一个在国外打工的!” “云裳你说归说,别指我儿子。”冯金兰扯下李云裳快要戳到儿子鼻尖的手。
李坚强却并不在意,被戳一指头还是他赚,笑呵呵道:“错。我不是打工的,我是老板。老板懂么?”
那对老外夫妻有好几家制衣厂,因为他孝顺嘛,今年分出一家制衣厂让他打理,里头清一色华工,他来管理事半功倍。拿一成干股。
李云裳的胸脯剧烈起伏,更为壮观,“好啊大老板,那我问你,你一个月挣多少?”
“看,小民意识。”李坚强不屑笑道,“老板才不会算什么月薪,我们都是计算全年收入的。”
“呵,那敢问这位在国外发财的大老板,你去年收入多少啊?”
李坚强扫视全场,抖抖大衣的衣领,昂昂脑瓜道:“差不多一万吧。”
乡亲们听罢,咂舌不已。
一年挣出一个万元户,可了不得!
“美金。”李坚强轻飘飘补上两个字。
嚯!
现场一下炸开锅。
倒吸凉气声不绝于耳。
美刀兑人民币什么汇率,他们是不懂。但因为周遭城市侨民多,这两年还出现不少跑私船的,他们至少知道贼值钱!
一万美金怕是要兑好几万人民币。
“乖乖!坚强真成大富翁了!”
“一年挣出好些个万元户吧?吓死人!”
“这孩子有出息啊!”
那些家里有适龄孩子,眼巴巴指望着能被李坚强带去国外捞金的社员们,眼睛都红了。
李大壮哈哈大笑,说不出的爽快。
偏偏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哟,我以为多大的老板呢,差不多一万美金,算你一万好了,去年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是1:1.7,不就一年挣个五万八么?”
终究是待在首都的人,还是日日盘账的老板娘,李云裳脑子一转,张口便来:
“还知道自个姓什么吗?这就叫老板?你连我都不如晓得吧!谁给你的资格教训我弟?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这话可不是乱喷。
小酒馆夜夜爆满,生意日渐兴隆,甭提在五道口,搁全海淀都赫赫有名。如今喝散啤和牛栏山的,都不好意思占桌子。承袭了京城早年间的传统,蹲墙角。
哪天晚上不入账个几百块?
李云裳倒是没有年终扎账的习惯,但她爱数钱,平时用用花花的,反正过年回家时,她一张张点过,还剩九万八。
李坚强脸色微变。
李大壮呛声道:“云裳啊,别瞎吹,知道你想为你弟长脸。”
“就是!”冯金兰帮腔。
李云裳不搭理他们一家,环顾四周,对乡亲们说道:“大家都知道我这两年待在首都,建昆帮我弄了个营生,一家小酒馆,赚头不算多吧,每天三四百,大伙可以算算。”
她这个赚头不算多,是相较于弟弟的生意而言,不是装哔。
现场哗然一片。
一天竟然赚三四百,那不妥妥的一个月挣出个万元户?
乡亲们从小看到大,李云裳什么性格门清,不是会吹牛的孩子。除非……这两年变了。
李大壮呸呸两声,看似在吐茶沫道:“谁信哟。”
“我作证!”
鲁娜绕上前来,操着普通话,走到李云裳身旁站定。她有翻译,小尾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