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你还不把作业做完,到时拜年你又要跟着玩,哪有时间!”

  李建昆听老妈说,小妹疯玩一上午,本子上半个字没写,一边向她房间走去,一边吐槽道:“跟谁学的,非得把事情拖到最后紧赶紧赶的!”

  “你,就是你!你以前做作业都这样!”

  房间内传出声音。

  李建昆:“……”

  杵在门口瞅去,哟,来了个小伙伴。

  跟小妹一般大的姑娘,生着一张挺可爱的圆脸,赶忙从床沿边站起,怯怯喊人道:“建昆哥。”

  “桃花啊。”李建昆笑道,瞥一眼盘腿坐在床上的小猴子,“行吧,看你有好朋友在,让你先玩会。拿好吃的给桃花没?”

  李云梦嘻嘻一笑,把脚边的被褥跺开,好家伙,原本搁这开零食大会呢。

  李建昆隔空给她两巴掌后,转身离开,只是没走两步,又顿住脚。他听见房间里小闺蜜的悄悄话,不是有这嗜好,主要她们聊的话题很抓耳。

  “桃花你念完明年真不念了?”

  “嗯,我堂哥准备跟坚强哥去国外打工,等他在那边混熟,来年我也过去。”

  “可是你成绩这么好,将来一准考上重点高中,我要有你一半这么好,哼!我俩哥也不至于骂我木鱼脑瓜。”

  “没用的。就算考上重点高中,也考不上大学,你看咱们县每年才出几个大学生,哪轮得到我啊。再说我家情况你知道,供不起我念高中的。”

  “那…你去国外好好搞,等将来我读到没学校要我时,我去跟你混呀。”

  “你算了吧你,你两个哥哥加一个姐姐,都不知道多有本事,随随便便给你安排个好差事……”

  李建昆眉头紧锁,桃花跟小猴子同年,今年十三岁,饶是明年才十四!

  成绩在大队同龄孩子中还数一数二,明年放弃学业去国外打黑工?
  他戳在原地老半天没动,这个意外讯息,好似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心间。

  这年头类似的辍学例子,或许不少。但是,这是他清溪甸的姑娘啊!

  他无法不心悸,感觉心里堵得慌。

  清溪甸又有多少人家,多少孩子,现在生出这样的想法?

  他低估了贫穷对人们的压抑。而长久压抑下爆发出的,对于财富的渴望,是不可抑制的。

  即使明知偷渡或将带来性命之忧,明知成为黑工后,从此会暗无天日……

  不,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至少不能让它发生在孩子们身上!

  李建昆想,他必须做点什么。

  新年如期而至。

  三代同堂的欢乐氛围中,不经意间,李建昆总会流露出沉思之色。

  他考虑了很多,从最初的如何避免孩子们辍学;深入到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

  次要是李坚强带回的渠道。主要是大队整体来讲,仍然太穷!
  那么怎样让清溪甸整体富裕起来呢?
  放在这年头来说,不是件容易事,制约太多。他想到华西,可大伯不是吴人宝。

  即使除去砖瓦厂外,再办一家、两家……社队工厂,让人人都有活干,乡亲们就愿意留下来做事,摒弃国外的高薪诱惑吗?

  财帛乱人心!
  看问题还是得看透本质,现在的清溪甸穷苦人家,人人都憋着一股干劲,他们愿意冒极大的风险,来获取更多的财富,以此恶补贫穷。

  为什么要背井离乡?

  国外挣外汇,薪水更高。他们在本地没有这样的机会。    如果……给他们创造致富的机会呢?——
  初二这天,李建昆起早去拜年,大伯家。

  “汪汪!”

  要说狗这东西,真有灵性,李建昆常年不着家,它嗅嗅味也能认出,吠两声后,很快安静下来。

  听到动静,贵义老汉捧着饭碗出屋,过年伙食当然有所改善,早饭吃的是汤年糕,里头搁两块咸带鱼、几只虾干,晨风一吹,老远能闻到鲜香。

  他瞅着提溜拜年礼——两筒麦乳精、一绺猪肉、两包红蔗糖的李建昆,笑着招呼,“你这也太早了吧,我家早饭还没吃完,等等哈,我放挂鞭炮。”

  “不用啦,又不是外人。”

  李建昆劝阻,这年头啥资源都紧张,各家各户备的鞭炮没几挂,主要供敬祖先时用。

  “别人没有,你来得放。”

  啪啪啪啪啪!
  不多会,李建昆被招待在堂屋坐下,大妈端来一杯放红枣的糖水,还摸着他额头碎碎念几句,大抵是保平安之类的经文,庙里学来的,她信佛。

  大伯坐在旁边呼哧呼哧吃着汤年糕,正像李建昆说的,不是外人,既然说吃过早饭,他也不张罗。

  “大伯,现在大队好多人家,准备把孩子送去国外打工,这事你知道吧。”

  贵义老汉点点头,长叹口气道:“既然打定主意豁出去,随他们去吧,总比待在家里望着荒山黄土发呆好。”

  李建昆双手捧着搪瓷缸,一边暖着手,一边拉家常般地说:“大人去不提,问题是很多孩子也起了心思,这不对。我这几天好好想了想,咱们这里的人不缺闯劲、干劲,之所以还这么穷,主要原因是没机会。”

  他顿了顿,道:“我有个想法,弄个大队发展基金。”

  贵义老汉放下黄色搪瓷海碗,顿住筷子,“啥玩意?”

  听不懂。

  李建昆解释道:“简单点来说,我家先拿出一笔钱来,作为发展基因的第一笔款项,去帮助其他社员致富,后者富起来后,也有义务带动其他人,形成一种良好的互帮互助的氛围……”

  贵义老汉侧耳倾听,越听眼神越亮,连饭都忘记吃。

  等李建昆话音落下后,这位年近花甲,把持着清溪甸绝对权威的小老头,呼呼呼地笑成猪声。

  “好主意啊!”

  这种模式,有些类似本地古早年间风靡的呈会,但它比呈会规模更大,受益更广,更加纯粹。

  贵义老汉神情激动,大手一挥道:“这样吧,明天开个全体社员大会……”

  “也不用这么急。”李建昆打断道,明天三天年都没过。

  贵义老汉笑歪嘴,“我巴不得现在就开!”

  好事还怕赶早吗?

  李建昆哭笑不得,“我只是刚有计划,想要运行稳当,细节方面还得完善,你给我几天时间,等我起草个方案。”

  “这样啊……”

  那没办法,还真得等几天。

  贵义老汉咂摸道:“初六你看行吧,再迟年过完,有些做工的要忙活,人没这么齐。”

  “好,初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