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指挥所。

  李建昆三人被请过来,周围的铁血汉子们,一脸热忱看着他们。实在是条件简陋,刚落下脚,不然肯定得倒几杯茶。

  这番行为,外加“我叫老百姓”这几个字,对于士兵们而言,大抵是这世上最暖心的话。

  不过,老杨却婉拒了。

  “三位同志,我们很感谢你们的帮助,但请谅解,我们有纪律,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最外围,陆大江听闻这话,蔫头耷脑。可又没啥好辩驳的。

  李建昆心头又何尝不触动?
  他笑笑道:“这不叫拿,是我们公司捐赠的,说实话你们不要,我们也没用,堆在工地上还得顾人看着。”

  陆大江心情峰回路转,抬起头,死死盯着老杨。

  李建昆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老杨他们这才知道,三人不是普通老百姓,大概是合资企业的管理人员。

  可是这样他们更不能拿。

  老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人家要盖厂房,拿人东西,你给不给安排?性质立马变了。

  老杨歉意一笑,“同志,我也说句实在话,即使贵公司把东西捐给我们,我们也做出不了任何承诺,我们来这边支援建设,要听特区建设单位的调度,不能私自决定。”

  陆大江心头暗叹,这个老杨啊,把他们说得也太没用了点。

  给热心单位先搭个厂房,又能咋的?
  木鱼疙瘩!

  “能理解。”

  李建昆脸上表情不变,想想后说:“这好办,我现在去申请。”

  他撂下一句话后,领着金彪和陈亚军,转身向外走去。

  “同志,还是先把东西拖走吧,万一申请不下来,搞得多尴尬。”

  “不可能。”

  老杨:“……”

  这么牛吗?

  特区百废待兴,有的是工程项目要干,你凭什么以为特区会先以你为主?
  李建昆的答案是:凭对人心的把握。

  工程兵们初来乍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再想让他们攻坚克难,也不可能现在给他们安排活。

  再一个,谁敢拿两万多人的队伍,不当回事?
  乘坐一辆解放车,来到特区建设委后,找到负责人,李建昆道明来意。

  对方没好气道:“你们可真是猴急,人家刚来啊,屁股还没坐热乎,总得让人家喘口气吧?”

  “我去找过他们,他们愿意。”

  负责人:“……”

  他们是不好意思,人家这边双向奔赴,谁还挡得住?

  大半个钟后,李建昆又回到旷野上的临时指挥所,一张批条交到老杨手上。

  老杨:“……”

  忒利索!
  他还以为领头的高大英俊青年,在特区狠有几把能量。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按调度行事。上面既然批复,那就得干。

  喘口气?不存在的,战场上命令来了,敌人可不会等你喘口气。

  老杨向李建昆了解一下工程规模和工期,合计着一支连队绰绰有余,眼神扫视周围,很容易发现在指挥所外面“游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放哨的陆大江。

  “陆大江!”

  “到!”

  陆大江嗖嗖冲进指挥所,立正站好。

  老杨挥挥手中批条,“这个工程交给你们了。”

  “是!”

  陆大江一嗓子吼完,气势一泄,用私下聊天的口吻问:“车上那些物资?”

  老杨看看李建昆三人,又扫一眼身后部众,再眺望向旷野上那些席地而躺的病号,轻声道:“卸吧。”

  嘿嘿……

  陆大江窃笑一声。

  “是!”

  很快旷野上如同过节般,欢呼沸腾一片,蚂蚁般的人流涌向车队,几乎分分钟卸个一干二净。

  立马开建!
  工程兵恐怖的动手能力,李建昆今儿算是见识到了,二十个木板房,以眼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这玩意其实就是后世的活动板房它爹,只是这年头国内还没有那种材料,只能用刷清漆的木板、油毡布和石棉瓦代替。

  至于木板床,那更简单,都是榫卯解构,咔咔三下五除二,九十乘上下铺木板床已经成型,摆在旷野上。

  士兵们带有制式绿军被,往上一铺,将病号们抬上去,不再受地上湿气和虫蚁的滋扰。

  这时炊事班开饭。

  陆大江用国民铝饭盒打来饭菜,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与李建昆磋商工程事宜。

  李建昆搭眼望去,一个菜:白菜土豆炖粉条。

  陆大江吃得满脸幸福,好似那是山珍海味。    “李同志,那这么说定了,我下午先带帮人过去,把你说的工程部和厨房搭起来。”

  陆大江也是没想到,人家还管饭,挺好,免得来回跑。

  “一下午够?”李建昆问,工地上事先拖了些砖头、水泥和沙子,也是按之前羊城那狗几把承建方的要求弄的。

  至于大头的建筑材料,也联系好。特区现在许多相关生产单位在跑业务,比如什么社队砖瓦厂,只要有钱,立马到位。

  这里一切都在大踏步走向开放,市场经济已现雏形。

  陆大江摆摆筷子,“小意思。”
——
  福田,上埠工业区。

  晌午时分,规划给华电的那片荒野上,百来号工程兵们,利用锄头、洋镐和铁锹等最原始的工具,卖力挖掘地基。

  特区不仅缺劳力,也缺工程机械,要提供给那些难度更高、更重要的大厦项目。

  在荒野西南角,已经建起两间并排、不相邻的房舍。一间是工程部,一间是厨房,昨天连里面的灶台都砌好。

  “叭叭!”

  一辆绿皮解放驶进工地,缓缓靠近红砖房,停下来。

  啪!
  副驾驶车门打开,一身干练的阿昌跳下来,当年心心念念想游去港城的少年,如今已是一番成熟稳重的气质。

  他在工程部里,找到戳在一张五屉桌前,看图纸的李建昆。

  “老板!”

  “噢,阿昌来了。”

  “货都备过来,厨师也带来。”

  “那还等啥,赶紧的,时候不早了。”李建昆戳戳左手腕上的飞鸽表。

  金彪和陈亚军索性也看不懂图纸,去帮忙卸货。

  “厨师”有俩,一个中年寡妇,带着二八芳华的女儿,是中英街附近村庄的农民,烧饭的水平为人称道,阿昌找上门时,对方开始还很抗拒,后面听说是给兵哥哥烧饭,立马应下。

  临近中午,厨房的烟囱里炊烟袅袅。

  一股喷香涌出,随风飘荡,扩散至周边。

  不少工程兵放缓手中活计,耸耸鼻尖后,面露喜色。

  “连长,有肉!”

  “这么香,怕不是炖的骨头汤,听说南方人爱喝汤。”

  “那也有肉味啊!”

  这年头,举国缺肉食,饶是军中也是隔三差五才供应,是个人都馋。

  陆大江咧嘴笑道:“我瞅着那位李同志不错,不能亏待咱,都麻溜的,干完活吃肉汤拌饭!”

  大家齐声叫好。

  愈发卖力。

  厨房里,饭菜备好,中年寡妇让女儿去喊吃饭。

  用红绳扎条麻花辫的姑娘,怯怯拽着蓝褂子的衣角,“妈,我…不敢。”

  “嗨,人民子弟兵你怕啥。”寡妇递给她一只搪瓷盆,一根擀面杖,“那你敲。”

  姑娘这才壮着胆子走到门外。

  铛…铛…

  有气无力。

  工程兵们好歹明白咋回事,有人小声议论着,说南方姑娘可真有意思,小小一只,还羞答答的。

  陆大江领头来到厨房,中年寡妇分好饭菜,每人两只铝饭盒。这哥们揭开第一个盒盖,里头满满的白米饭,贼白贼白的米,这饭不用菜都能干下去。

  再揭开另一个饭盖,眼珠逐渐瞪大。

  好家伙!
  旁边的工程兵齐齐凑上来,搭眼一瞅,表情如出一辙。

  只见饭盒里按顺序码着三份菜,泾渭分明,分别是:

  油淋小青菜。翠绿翠绿,像油浸出来的似的。

  青椒炒鳗鱼干。工程兵们分不清是什么鱼,但干香干香的,瞅着就好吃。

  最后一道是红烧肉。浓油赤酱,色泽诱人,一大坨一大坨,外加一颗虎皮鸡蛋。

  过年了呀这是!

  中年寡妇咬着粤谱,笑呵呵说:“吃完来打汤,炖了骨头汤,东家准备的饭盒不够。”

  士兵们惊呆了。

  还真有骨头汤,不过似乎只是个配角。

  这伙食好得过份啊!

  李建昆这人性格就是这样,你别事还没做,跟我要求这要求那的,真要事办得好,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犒劳。

  毕竟吃能吃几个钱。

  按照这些工程兵的专业程度,和卖力劲头来看,项目竣工根本用不着仨月。

  他还省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