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

  傍晚。

  九龙寨城附近,袁记旅馆。

  艾菲独自坐在一楼餐厅角落,袁叔给她下了碗餐蛋面,铺上满满一层叉烧。说来也奇怪,味道一点没变,过去一碗吃完总觉得意犹未尽,现在吃几口便腻得慌。

  “阿菲!”袁叔从收银台后站起,递给她一个眼色。

  艾菲搭眼望向门口,只见几名穿花衬衫、身上有纹身的男人,鱼贯而入,气势彪悍。

  所幸餐厅里没有其他食客。袁叔主要经营的还是旅馆生意。

  其他人戳在门旁没动,为首一个留中分长发的男人,踱步到艾菲跟前,“艾小姐。”

  “雄哥,请坐。”艾菲抬手示意,并没有起身,她这次是代表老板而来。

  阿雄在对面落座后,问道:“李先生的事?”

  艾菲点点头,直入正题,“老板想请你们帮忙,找个人,名字叫米春波,小半月前从大陆过来的……”

  她说着,从自己做工蛮好,却不是名牌的包包里,取出一份裁剪过的报纸,上面有张黑白照。

  这是内地发布的通缉令。

  阿雄接过打量时,艾菲又从包包里,双手抓出一个报纸包裹着的物体,推到雄哥手边,“一点茶水费,不成敬意,如果能找到人,老板会有重谢。”

  阿雄搭眼瞅去,应该是十万,说是茶水费倒真不假,显然无论他们能不能找到,这钱都不用退。

  李先生做事一如既往敞亮。虽然他只见过两面,却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请艾小姐转告李先生,让他放心,只要这扑街还在港城,没有我们找不到的人。”

  同一时间,港岛,铜锣湾福鼎大酒楼。

  一间豪华大包里。

  偌大的圆形餐桌旁,十二把软包靠背椅,全部坐满。

  董大居于首位,含笑提杯,“这次百忙之中请各位阿sir过来,是有件事想劳烦大家。”

  无需吩咐,待命在一旁的女助理,将利用科技手段弄出来的照片,分发给列席的华人或老外阿sir。

  大家低头打量时,董大继续说道:“信息在照片背面,我想尽快找到他,哪位阿sir如果能帮上忙,我董家自然会承这份人情。”

  在座的阿sir皆是眼神明亮,董家的人情,岂是儿戏?
  有机会靠上董家这座大山,港城没有几人可以拒绝。

  这十二位阿sir的职位,都算不上特别高,董大倒也想过找他们上面的人,但思虑间想起内地的那句老话“县官不如现管”,觉得未必有他们靠谱。

  他们合起来管理的范围,正好覆盖港城全境。

  这夜,一股黑白交织的飓风,在暗地里酝酿成型,即将肆虐向港城每一个角落。
——
  鹏城,特区。

  华电工厂。

  行政楼三楼会议室里。

  “领导,您以为我们想吗?遭人暗算防不胜算,没有订单进来,我们又能怎么办?”

  季美仙唉声叹气,哭她是哭不出来,卖卖惨不在话下。反正扯犊子嘛,东北人谁不会?

  发展委的钟主任两条眉毛凑到一块,“也不至于销量一下跌去九成吧?”

  本来华电工厂这边,特区能每日入账十七万多,现在陡然变成一万七不到,落差之大,实在让人坐不住。

  季美仙脸不红心不跳道:“可现实就是这样啊,我们有账目的,我待会可以带各位去仓库看看,货物都积压如山了。”

  钟主任揉揉酸胀的额头,“你们好歹想想办法呀,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季美仙正准备继续扯犊子时,门口传来脚步声,遂搭眼望去,等看清来人后,赶忙起身,“李总。”

  在羊城修养两日的李建昆,满血复活归来。

  “哟!钟主任,诸位,都在呀。”    “李经理,你回来的正好,出大事了伱知道不?”

  钟主任犹如看见救星,忙不迭凑上去,把他拉到身旁坐下,叽叽呱呱一堆。

  李建昆听罢长叹口气,“料到了,我刚从北方回来,舆论对我们非常不利,在南方还不明显,北方闹得沸沸扬扬,连央视广告都停播了,我们的货又主要销往北方。”

  钟主任关切道:“不能想个辙,挽回一些销量?”

  李建昆苦着脸说:“为今之计,只能抓住罪魁祸首,让他认罪,还我们清白,除此没有其他办法。”

  “警方那边有线索吗?”

  “没有。”

  钟主任:“……”

  旁边几位领导皆是愁眉苦脸,议论纷纷,说这么好的个厂子,就这样被毁了。

  钟主任哀嚎,“这回真是亏大发了!”

  李建昆跟着嚎,“我们也亏大发了呀!”

  钟主任攥紧双拳,“该死的贼人!”

  李建昆咬牙切齿道:“等抓住他,这沉重的损失,一定要算在他头上!”

  “对!”

  两人利益相连,同仇敌忾,右手用力握在一起。
——
  罗湖,某条街道。

  一栋骑楼二层。

  “真的假的?”

  徐庆有跷着二郎腿,坐在客厅的布艺沙发上,眉飞色舞。好梦牌电热毯的销量竟然一下跌去九成?
  他一度还以为计划失败了呢。

  据说武汉发生集体触电事件,结果老贼哧溜跑过去,也不知道怎么摆平的,屁动静没闹出来。

  米秋福坐在单人位上,含笑说:“千真万确,特区的人坐不住,火急火燎赶过去开会。听说东北爆了大雷,闹出一起火灾,起火的人家来头还不小。没看他们的央视广告都停播了么。”

  徐庆有畅怀大笑几声后,忽地想起什么,问道:“没闹出人命吧?”

  “这倒没有,你一再嘱咐,我弟还是有分寸的,只是搞了点小破坏。”

  “那就好。”

  脸上重新浮现笑容,徐庆有薅过玻璃茶几上的一瓶法国干红,给自己倒上一大杯。

  当浮一大白啊!
  平心而论,他原本很看不起老贼搞电子厂,捣腾那些个电子玩意,哪有搞房地产来菜?特区的电子厂,平均什么营收,他是做过了解的。说白了,挣的全是压榨工人的血汗钱。

  他都不屑去挣。

  直到前一阵,他才终于意识到:即使同样是电子厂,也要看谁去做。老贼那厮不压榨工人,竟然赚得更多,每天十几万,日进斗金!
  这谁遭得住?
  蛮想着一年半载后,能用钱砸死老贼,可不能让他搁特区开印钞机。

  “对啦,现在四处在通缉你弟,你让他给我藏好点!”

  米秋福咧咧嘴说:“内地的通缉,跟港城有什么关系?”

  “还是小心为上,李建昆那狗几把,在港城有公司,多少有点人脉关系。”

  米秋福浑不在意,“让他在港城大马路上撞见我弟又怎么样?报警吗?我弟可是正规过境的,90天逗留期还早着呢。等三个月过去,已经开春,华电一顿血亏,那衰仔还有空惦记我弟?”

  徐庆有晃晃脑子捋了捋,嘴角弯起,“也是!”

  遂美滋滋咕噜一口红酒。

  安逸了。

  接下来,且坐看老贼辛辛苦苦一整年,如何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