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峰被逮住的消息,两天后披露出来,他藏的那一百四十六个装钱的木头箱子,被大檐帽尽数找到。

  县农行的几台点钞机,足足清点了一天一夜,总共数目为两千九百零七万。

  配合早前在李奇峰家搜查到的账本,望海县多机构协作,开始向会员们分发本金,主要是后加入的会员,他们正好是接盘侠。

  尽管不可能完全弥补会员们的损失,但是有总比没有好,退回来的钱仍然让人们重新看到希望,混乱的局面立竿见影的有所缓解。

  与此同时,经由李大江三个民兵队员的宣传,李建昆这个抓住李奇峰的大功臣,明明有率先拿回钱的机会,却放弃分钱的事,以清溪甸为中心,传遍十里八乡。

  无论是谁,在得知这个情况后,都被震撼到无以复加。

  人们无法理解,什么样的人才能视千万级的财富如无物。

  穷极他们的想象,也想不到三千万人民币对李建昆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这件事在众所纷纭下,化作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崇高精神。

  “这孩子了不起啊,他如果要分钱,那些钱只够补偿他一個人,他不分钱,可以让难以计数的会员们挽回部分损失。”

  李建昆吓一跳,去托妇人的时候,几名镇领导一脸尬笑。

  “天知道他这样一个举动,挽救了多少家庭,功德无量啊,给他立个碑都不算过份。”

  “咋回事啊建昆?”镇领导们一脸懵。

  不白拿,搭上一顿好饭。

  类似的言论在石头矶镇周边总能听见。

  毫不夸张地讲,在这个地区内,谁要是再嚷嚷李建昆的坏话,很可能被人围攻。

  “这人我是真服!”

  大年初八,镇领导来到老李家慰问,送来两面锦旗,一面是镇里做的,一面是县里发下来的。

  行嘛,现在有事儿人们更相信李建昆能帮上他们的忙。

  一书:先进个人。

  吃饱喝足后,李建昆送他们出村,沿着村里的黄土路前行,路过某个位置时,耳畔传来妇人的哭声。

  “阿姨,各位,你们别这样,力所能及能帮到你们,我肯定会帮,你们总要告诉我什么事吧。”

  李建昆这一行还挺扎眼,那些生面孔注意到,急吼吼奔过来。这时李建昆确定,他们确实不是清溪甸的人。

  一行人顿脚望去,李建昆发现哭声是李坚强家门口传来的,在那儿聚集着不少村民,似乎还有些生面孔。

  莫名的李建昆也体会到一份责任,他在人们心中,似乎变成了一个可以伸张正义的大侠。

  “领导,替我们做主啊!”

  “那是不是领导?”

  李建昆也懵啊,正想问问什么情况,其中一个泪流满面的妇人一把抓住他,直接往地上跪:“你是李建昆?建昆同志,求求你替我们做主吧!”

  一书:大公无私。

  “煞笔!”所以李坚强很郁闷,只能搁家里偷偷骂。

  …

  说实话,感觉不坏。

  每个男孩儿都有一个大侠梦。

  “是这样的,两年前,李坚强到我们大队招工,说能把年轻的、手脚麻利的孩子,带去意大利打工,挣外汇,工资高,还轻松,我家那孩子被说心动了,跟了去,前一年还会寄信寄钱回来,后面一年一点音讯也没,我怀疑我孩子是不是出了事……”

  “这算什么,我孩子自从跟他走了后,再也没有消息。”

  “呜呜呜,我那苦命的孩子,怕是没了,我现在时常做梦能梦到他。”

  情况不复杂,听他们这么一说,李建昆也就明白了。

  “你们这帮家伙不要当着领导的面瞎咧咧,当初愿意去的人家,风险我都跟你们说清楚了,哦,现在有问题又来找我?”

  李坚强从后方走过来,接下来一句话是说给镇领导听的:“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除了伱们几户外,其他的我带人去的人家,哪一户没发?哪一户不是全村日子过得最好的?”

  这话倒是不算假,李建昆也听说过,李坚强带去的有些外村青年,寄了些外汇回来,在国外或许不算多少钱,在这年头的国内,那就不一样了。

  甚至去之前,李坚强和那些人家说好了风险,他也信。

  当年清溪甸就是这样。

  然而,这事儿仍然不正规。

  偷渡能有正规的吗?

  李坚强这家伙极为自私自利,事实上,他的招工完全可以走正规流程,只不过需要给愿意去的人垫付一笔费用——出国的费用一般人家拿不出,但是很显然,他并不想垫。

  这件事如果上纲上线地讲,可以定性为走私人口。

  李建昆正愁没办法收拾他,机会倒是送上门来。

  他邀请这些外村人到自家坐坐,镇领导们适时告辞。李坚强瞅着李建昆一行的背影,骂骂咧咧:“太平洋的警察啊你,管的可真宽。”

  却是没当回事。

  在他看来,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老李家的内院里,李建昆让二姐和小妹倒来茶水,和这些外村人坐在一起,了解起偷渡的具体事宜。

  想要让李坚强坐实走私人口的罪名,那么就必须拿出确凿的证据。

  好比现在,清溪甸尽管人人知道李坚强是靠偷渡的方式,把人弄到意大利,但是没人参与过,并不知道他是怎么偷渡的,找不到人证和物证。

  “这我们也不知道,当天他把人集合起来,就带走了。”

  “是啊,我们说想送送,不让。”

  “只能肯定一点,就是从我们这边沿海上的船。”

  “可能是葫芦口,那边走船最猖獗。”

  李建昆托腮沉吟,这样说来,这些家长也作不了证人,他们同样没见到偷渡的任何过程。

  “葫芦口是吧,我会走一趟,看能不能打听到你们孩子的消息,同时找到李坚强走私人口的证据,将他绳之以法,到时从他嘴里应该也能得知一些信息,不过,你们最好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

  他并不想给这些家长太多希望。

  尤其是孩子走后,再无音讯的那种,大概率没熬过来。

  从海上走私人口,动辄数月,看过几部纪录片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种非人的待遇。
——
  葫芦口,距离清溪甸约五十公里,既是渔港,也是走私活动猖獗的地方,因形似葫芦而得名。

  空气中带有经年不散的腥臭味儿,地面湿漉肮脏,李建昆沿着石板路来到石头垒起来的码头。

  “兄弟,要鱼不?早上刚回来的新鲜货。”

  李建昆摆摆手,示意不需要。

  葫芦口事实上是个天然的避风港。现在,沿着码头停泊着大大小小几十艘渔船。

  在李建昆看来,这些船都不具备远洋的能力,他猜想,人从这里登船去意大利,只怕中途还要转大船,又或者,走私船主胆大到他难以想象的程度。

  此行,他就是想找到这名和李坚强有过交易的走私船主。

  先找到他,不轻举妄动,剩下的交给大檐帽。

  或许是因为李建昆一身打扮十分体面,看起来像个不差钱的主儿,很快,又有个尖嘴猴腮的人凑上来:“是不是找货啊兄弟?”

  李建昆心里亮堂,这人就是走船的——本地通常用“走船”,来形容走私。

  “不找货,是找渠道。”他说。

  “渠道?”

  “去外面的渠道。”

  尖嘴猴腮的家伙瞬间明白,笑嘿嘿说:“有!只要是葫芦口有的买卖,没有我陈四儿不知道的,我不干这个,但我可以给你介绍,你给笔介绍费,能行不?”

  为了看起来像模像样,就介绍费,李建昆还和他讨价还价了一番,最终确定为二百块。

  “你要去哪儿?”陈四儿问。

  “意大利。”李建昆说完补充一句,“普拉托。”

  “那得找刘坨子。”陈四儿立马对上号。

  “只有他一个?做独门生意,价格只怕不太好谈啊。”李建昆道。

  陈四儿随口敷衍两句,说都是一个价。这和他没关系。

  通过他的话,李建昆确认了想要的信息:走船带人到意大利的,应该只有这个刘坨子。

  他八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陈四儿带着他,离开码头,两人曲里八拐,来到一个白墙黑瓦的院子,里面有赌钱的声音传出来。

  院儿里有人把守,陈四儿笑呵呵说:“找刘坨子的,有业务。”

  把守的其中一人,让他们等着,自己则去喊人。

  据陈四儿说,这是个赌场,眼下这档口春节还没过完,没什么生意,许多走船的老大,喜欢搁这儿赌钱,也算是一个固定的接单地点。

  陈四儿的任务完成,拿着二百块,美滋滋走了。

  不多时,李建昆在院儿里见到刘坨子,他带着两个跟班从屋内走出来,此人后脖子上有颗婴儿拳头大的肉瘤,难怪叫这个外号。

  “一个人?”刘坨子上下审视着李建昆。

  “不是,我要先找到渠道,一批工人,弄到普拉托,我想知道你这边靠不靠谱。”李建昆说,这么说的目的是想循序渐进,套刘坨子的话。

  “我不靠谱就没人靠谱了,”刘坨子问,“你在普拉托搞服装生意?”

  李建昆点点头。

  刘坨子突然说:“ciao。”

  李建昆微微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冒出个“乔”字。这时,刘坨子的脸色却一下变了:“抓住他,这人有鬼!”

  李建昆这才反应过来,这怕不是一个意大利语,他拔腿想逃,发现为时已晚,院门被人堵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