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给人一种年高德勋之感的金三爷,瞅着二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脸上竟多了抹得意。
李建昆不知道,每一个搞收藏的人,最爽的时候,便是如同当下——
自己的藏品被人艳羡。
但这有个前提,对方得懂,得明白古玩的价值。
这就是为什么,他来过这里几回,金三爷从未请他进屋,以为他和这年头几乎所有年轻人一样,爱坐沙发,不稀得坐檀木椅;爱画照片,不待见古画。
金三爷这会才明白,自己错怪他了,瞅瞅这家伙,哈喇子差点没掉下来。
该说不说,李建昆是真馋啊!
他想给这老头冠个名:首富候选人!
这一屋子古玩,放到往后,价值几何,简直无法估量。
当然,仅仅是候选人。
因为那个位置,他预定了。
金三爷带着几分傲气,道:“这里只是一部分藏品,平日住这屋子,所以摆放少点,另几个屋里还多些。”
看看!
说什么来着?
李建昆眼馋得紧,真想把这院给它买下来啊,他甚至合计了一下可能性……
哎,希望渺茫。
这位怎么看都不像缺钱的主。
小王直接颠了,忙不迭凑上前各种打量,惊呼连连,“哇!这马是徐悲鸿的?呦嗬!黄自元的字?”
这死孩子,你可别嚷嚷了,馋死你老哥了。
李建昆哪怕再没见识,也知道古玩中,字画最值钱。
金三爷踱步走近,有问必答,一老一小,相聊甚欢。整得李建昆略显多余,可怜他也插不上话啊,上辈子的爱好,全贡献给手工活了。
待两人聊了个暂停,金三爷去里厢拿东西,李建昆凑上前,踹了小王一脚,递给他一个眼色。
小王白白遭一脚,眨眨眼,那意思是:你不说也我知道啊!
李建昆终于见到了霸气侧漏的钧瓷,的确是只缺了一角的碗状物,硬要形容:
底下带个六边形底座,往上凹进去一道槽,再往上有个“鼓”的造型,接着又是一道凹槽,上方是个喇叭口。
正是这个喇叭口缺了一角。
通体釉色无法用言语形容,天蓝色带着星星点点、明暗变化。
这种“繁星”和“变幻”,并非杂乱无序,恍若浑然天成。
讲真,单是一个模子,仿都不好仿。
小王一脸痴迷,凑上前仔细瞻仰,如同欣赏一位倾城绝代,上手之前,还不忘把俩手在衣服擦了又擦。
这个不自觉的小细节,又让金三爷平添几分好感与欣赏——
这孩子打从心眼里,对古玩,或者说对老祖宗的匠心之作,怀揣着一颗敬畏之心。
这很好。
“王山河这名字有点意思啊,我以后就叫伱山河吧。”
金三爷兴致高昂,笑容和熙,“山河你是怎么确认它是件钧瓷的?”
“就我之前说的七十二道工序啊,通过这些工序,再印证胎胚、器型、色釉、包浆等,要是能逐一对上,那应该没错吧?”
小王专心把玩,头也不抬道。
这话给金三爷整懵了,不可思议道:“你是通过制造工艺来辨认的?”
“对啊。”
“钧瓷的七十二道工序你都知道?”
“嗯,我淘到的书上有。”
“不是,我是说你都记得?”
“记得呀。” 小王根本不假思索,倒豆子般说:“共分8重工序,第一重是原料加工,又分8道小工序:选矿、取材、配料、装磨、运行、放磨、过筛入池、陈腐。
“第二重是造型工序,分两道:设计和造型,又叫镟模子儿、雕塑。
“第三重是成形工序,分29道,其中注浆成形12道,拉坯成形8道,印坯成形9道……”
静!
屋子里,除他一边把玩着钧瓷,一边巴拉巴拉,再没半点声音。
李建昆和金三爷皆瞪大眼睛。后者瞅瞅李建昆,那模样似乎在问:你知道他有这种能力吗?
李建昆微微摇头,意思是:没看我一脸懵逼吗。
金三爷乐了,这小子是个天才啊!
自己一个人瞎研究,竟被他捣鼓出一套特殊的古玩鉴别法。
但这套鉴别法,凡夫俗子只怕很难学会。
透过工艺看本质!
据说,故宫里有些人,才这样考古一件瓷器。
繁琐,但精准。
宁问他是怎么辨认的?
看落款,看包浆,从器型和釉色上参考历史……这一套。
一言以蔽之,凭经验。
李建昆见小王入了迷,商量好的事还记得个鬼啊,顺势说道:“三爷,这兄弟看来在这一行有些天赋,只是没什么经验,还望您以后得闲能指导一二啊。”
“好说好说。”
金三爷笑道:“有空过来就是,老头我这日子也清闲。你说的经验二字,还真说对了,他这样辨认古玩,显然是因为欠缺经验所致。
“但是呢,他的路子并没有错,要是再熟学历史,丰富经验,啧啧……假以时日,这孩子能成一位大家!”
金三爷对小王给出了极高评价。
李建昆走过去,揉了一把小王脑壳,“看你妹啊,还不道谢。”
“噢噢,谢谢三爷,谢谢三爷。”
不承想这小子还有股子痴劲,上辈子显然没走对道啊……李建昆心想。
倒挺期待他这辈子的造化。
当然,也很期待二人商定好的古玩大业。
——
傍晚。
暂安小院,80百货。
铺子里,王山河从金三爷那边回来后,似有所悟,猫在房间捣鼓他淘到的书和古玩。
外间,铺门关起,壁扇开足马力,摇头送着劲风,金彪,鲁娜,陈亚军,小虎,悉数到齐。
发工资的关口,谁能缺席?
狗大户李建昆自然也在,手边柜台上,放着一只刚置换的黑色皮包,可挎可背的那种,时代发展迅猛,山河送他的那只解放包,如今再背,略显埋汰。
里头塞着几只黄信封,仪式感还是要有的。他已经斥巨资,提出非分要求,让阿华烧麦的张华,伙同他老妈,操持一桌家常菜。
待会发完钱就过去。
“小虎。”
“到!”
小虎的姓,颇有点不对,所以大家一般不叫他全名。
姓马。
好在中间有个“小”字。
虎头虎脑的家伙,这会咧嘴憨笑,自从他彪子哥(现已改口喊金哥),不做石膏像的买卖后,他再次沦落为社会闲杂人等,失去经济来源。
他很不喜欢问家里要钱,但有时候被逼无奈,今儿终于能领到工资,可以反哺家里。
他已经想好,要把妹妹渴望已久的花书包和铅笔盒,全买了。
他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
但凡是学习上的东西,妹妹想要什么,他就买什么。
唯一不确定的是,一个月工资够不够,那些玩意真不便宜。
他内心祈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