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宾馆是个什么地方?
  信息闭塞的年代,饶是这幢全国第一高楼,初来乍到的董孟平和四个姑娘,亦是不甚了解。

  在他们的想象中,广交会期间外宾云集,他们能有个小旅社落脚就算不错。

  白云宾馆称呼为宾馆,约莫比小旅社高档一丢丢。

  便是这样。

  然而,当真正来到白云宾馆,五人戳在楼底下,将脑瓜后仰到极致,眺目望去时,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汗颜无地。

  这是他们能住得进的地方?!

  五人战战兢兢,吊在李建昆三人身后,走进一楼大厅,生怕被人轰出来。

  “欢迎光临!”

  同志啊,您小声点吧,这毫不使人快乐,简直惊吓。

  董孟平暗吐口气。

  广交会期间管理严格,有工作人员上前询问,不过林新甲早订好房间,即说明身份已经核实,犯不着二次。

  当他取出证件,工作人员查询过订房记录后,面朝他们一行,客气行礼道:
  “原来是港城来的林先生,欢迎诸位入驻白云宾馆,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也希望您一行在广交会期间收获圆满。”

  董孟平:“!!!”

  四个姑娘:“!!!”

  直到此刻他们才晓得。

  这个对李顾问(学长),近乎卑躬屈膝的人,竟然是一名港商!
  why?

  身处附近老外众多的环境中,姑娘们震惊得险些没飙出英文,包括沈红衣。

  而董孟平更直接,咱有个好习惯啊,不懂就问。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旁边还有工作人员。

  一行人正好一电梯。

  来到21楼。

  2188室。

  豪华大间,对标资本社会的总统套房。

  进门后,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三个燕园妹子,眼球掉一地:
  波斯地毯,红木家具,真皮沙发组,水晶(玻璃)茶几,古典吊灯,21英寸进口大彩电……

  高档物件不胜枚举。

  戳在这里,仨姑娘止不住发抖。一半自卑,一半激动。

  李建昆四下瞅瞅,发现这个套房还真的可以住,四间卧室,八张床,都有房门。

  不过考虑到这毕竟是80年代,共处一室这种事,还得争取姑娘们的意见。

  名节大于天啊!

  “红衣,你们看呢?要不行,你们住这里,我们另找地方。”

  虽然,他又何尝不想与沈姑娘住一起?
  来之前听林新甲说只搞到一间套房,大伙便商议着先瞧瞧再说。

  沈红衣也不自己做主,看向仨姐妹。

  “我觉得没事啊,各有各的房。”

  “都有门呢。”

  “住一块热闹。”

  沈红衣答话道:“一起住吧。”

  嚯嚯!

  几个爷们谁不心头一乐?
  李建昆抬手示意,含笑道:“各找床位吧,你们先。”

  “喔喔!”

  姑娘们高兴蹦起,两两一组,奔向心仪的房间,朝着席梦思大床趴去。

  那小身段,像毛毛虫样扭巴扭巴的,美不胜收。

  几个爷们大饱眼福。

  不过姑娘们很有默契地留下主卧。

  同行有一名港商,一个不知为何港商会对他如此尊敬的存在。人家大度,她们不可无礼。

  “红衣,李学长到底啥身份啊?”

  “家里有大官?”

  “还是救过那位林先生的命?”

  “我…不晓得呀。”

  “要伱何用?打屁屁!”

  姑娘们凑在一间卧室嬉笑打闹。

  客厅里,李建昆四人倒上茶水,合计起正事。    “老板,东西全在出租屋,那边已经收拾妥当。”

  董孟平觉得,想要揭开李顾问的神秘面纱,得先弄清楚“老板”这个似懂非懂的称呼。

  李建昆抿口茶后,问道:“出租屋距离展馆多远?”

  “大约一公里。”林新甲解释道,“再近的话,真找不到合适房源。”

  啧!
  这个距离可不太友好啊。

  李建昆思忖着,但近处没有,也是没辙。

  他们算是踩着点过来,广交会明天开幕,一应事宜,今天都得捋清楚。

  商谈大约一个钟,瞅瞅时间到中午,李建昆张罗大家先去吃饭,在火车上只啃些干粮。

  中午不折腾了,吃口便饭,宾馆有餐厅,广交会期间提供自助餐。

  一行人来到二楼。

  嚯!
  满厅歪果佬和财大气粗的华人——

  类似白云宾馆这种地方,自然优先招待外宾,各大国营厂的参展人员,这个节骨眼上,当真只能落脚小旅社。

  李建昆眼中的便饭,对于姑娘们而言,已经是顶级大餐。

  李建昆主要跟沈姑娘“对接”,然后沈红衣又暗戳戳告诉她们:想吃多少都可以。

  姑娘们惊呆了,未曾料到这里还有“返祖现象”——大锅饭待遇,眼珠子顿时不够用。虽然刻意保持着涵养,但不免还是在不将餐盘堆得太难看的前提下,尽量挑选更美味的食物。

  侧方,吧台处,林新甲默默付完餐费。

  每人35元外汇券。

  吃罢午餐,李建昆让姑娘们先回房休息,他们四个爷们,打车来到流花路。

  踩个点。

  广交会从50年代承办至今,为满足逐年递增的展位和客源需求,馆址几经变迁。

  现在位于流花路117号。

  这里的新展馆1974年落成,是在首届广交会的承办地——中苏好友大厦的基础上改建而成。

  建筑面积由最初的1万平方米,扩展至如今的17万平方米。

  “哟,风景不错嘛。”

  走下皇冠出租车,老林四处张望,表情乐呵,难掩的有股骄傲。

  流花展馆放在这年头,那是相当气派。

  展馆正面很大胆地采用了玻璃幕墙的设计,在1974年,国内还没有过先例。彼时有个故事,专家组在首都讨论时,有人提出:这么多玻璃如何清洗?

  现场鸦雀无声。

  后来,专家组请来两位特殊客人,乒乓球世界冠军庄则栋和李富荣,请他们来不为教打球,而是教怎么样擦玻璃。

  专家组认为他俩出国机会多,对此肯定更为了解。

  两人遂回忆说,似曾见过房顶上吊下一根绳索,绑着人进行拭擦,此事才得以解决。

  小小一则故事,饱含着无尽辛酸,以及一贫如洗下接壤世界的决心。

  “是挺不错。”李建昆笑着接话。

  流花展馆毗邻越秀山和流花湖,环境优美;正对东方宾馆,背靠友谊剧院;附近还有为广交会配套的新火车站,1974年同期落成。

  距离白云机场不足五公里。

  可以说咱们把最好的一切,都呈现给了世界来宾。

  四人沿街而行,来到展馆正对面。

  前方有个喷泉广场。

  展馆正面的长排玻璃幕墙上,镶嵌着由郭沫若手书的“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九个金色大字。

  字高4.8米,宽4米,用钢筋水泥塑造,使用了1.1公斤黄金装饰,平均每个字重达300公斤。

  咱们在工业不发达的年代,用最笨拙的方式,给予世界来宾最高的礼遇。

  当然,也给了自己些许体面。

  这一切都是因为广交会太过重要。

  1957年首届广交会,成交额即达到8686万美刀,占当年全国现汇收入总额的五分之一。

  这是经济效益。

  同时,它亦是咱们冲破西方经济封锁与孤立,打开通向世界大门,与各国平等互利,互通有无的时代窗口。

  一张鲜活的名片。

  “走吧,从这边过去出租房看看。”李建昆招手说。

  这条路线接下来很关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