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昆优哉游哉坐在沙发上,不懂日语,让他免去了被问话。

  他说英语吧,对方又讲不利索……

  左右无法沟通。

  所以他这个当事人,成了实打实的摆设。

  旁边,老孙面对几名有关部门派来的调查人员,吹胡须瞪眼,桌子拍得啪啪响。

  这也让李建昆认识了他新的一面。

  是个人才。

  怎么说呢,人善被人欺这个道理,放在社会哪个角落都适用。

  某些手上握了点权利、坐惯了办公室、习惯了被人点头哈腰的家伙,尤其擅长看人下菜碟。

  你在他们面前越低声下气,越办不成事,对方越不拿你当根葱。

  前世,李建昆几乎跑一次需要敲章的地方,就要遭几次白眼……

  啪!
  老孙又是一巴掌拍在玻璃茶几上:“纯属无稽之谈!李先生是我们集团的人,我们集团旗下的海外信托银行驻日分行,按照正常程序,成为有井房屋株式会社的第二大股东。

  “相关事宜合不合法,你们可以去调查嘛,哦对,你们肯定已经查过。”

  他顿了顿,用锐利的眼神扫视过几名“蓝制服”:
  “我们有哪一点地方不符合贵国法令?

  “你们要搞明白一点:我们集团是来贵国投资的,尽管是出于利益的考虑,但也为贵国的经济发展,做出了贡献。

  “既然我们集团的投资行为合法合规,我们集团进行投资监管的人,他的行为怎么就涉嫌违法了?

  “这個道理说不通嘛。

  “要不你们跟我解释解释?”

  几名蓝制服你看我我看你,解释个毛啊解释,他们只是来走个过场的,涉及到堤义明,涉及到跨国银行……这种级别的案子,是他们这种小虾米能断的吗?
  为首一人讪讪一笑:
  “打扰了,我们了解得也差不多了,还要赶回去汇报。”

  “慢走,不送。”

  望着几名蓝制服离开房间后,李建昆朝老孙竖起一根大拇指。

  后者谦逊一笑,用请示的口吻说:“要不和鹤田中村联系一下?”

  李建昆点了点头。

  老孙用房间里的一部白色座机,拨到有井房屋株式会社,找到鹤田中村,了解事态的最新情况。

  “告诉李先生,好消息,堤义明被东京警视厅传召,涉嫌多起行贿……”

  鹤田中村在电话那头用兴奋的语气说:

  “本来他状告我们,就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主要是因为他的身份,有关部门才不得不重视……嗯,至少要做做样子。

  “现在他自己成了个犯罪嫌疑人,这种人的话还能信吗?

  “让李先生放心,我们的人狠狠抓住了这一点,正在对有关部门全力施压。

  “相信要不了几天,调查就会中止,这件事也会不了了之。”

  鹤田中村隔着话筒讥讽地笑了笑:

  “倒是堤义明,偷鸡不成蚀把米,差点没把自己给送进去。

  “听说他请了最厉害的律师事务所,替他洗罪名,还缴纳了巨额保释金,人暂时是出来了……

  “嘿嘿,我还就不信了,录音证据摆在那儿,好几档子破事,他能全部洗干净,保不齐后面还得进去蹲一阵儿。

  “反正,堤义明现在肯定焦头烂额,未必有心思和精力再给我们找麻烦……”

  通话结束后,老孙如实向李建昆做了禀报。

  李建昆喝了口茶水后,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该。”

  天王老子也不能规定,只准堤义明搞他,他还不准还回去。

  堤义明不是不知道,他手上握有他的黑料,却还要向上面打小报告,那就应该做好了承受反噬的准备。

  只是现在看来,堤义明做得还不够好……

  老孙突然一脸坏笑说:“老板,听中村这个口气,堤义明怕是少不了要吃几顿牢饭啊。”

  有些话李建昆没有对他讲。

  事实上,在这个节骨眼上,李建昆并不希望堤义明坐牢。

  堤义明如果进了号子,他找谁去弄那43.5%的股份?
  怎么全盘拿下西武不动产公司?
  堤义明手上握有西武不动产43.5%的股份。

  李建昆现在只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或者说,《广场协议》迟一点出台,好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去策划和实施,逼迫堤义明出售这部分股份。

  否则,等到《广场协议》出台后,别说是堤义明,傻子都不会再出售拥有数不清地皮的西武不动产的股份了。

  所幸,堤义明不是那么容易蹲进去的人……

  同时李建昆脑子里还在想一个问题——他没有像鹤田中村和老孙样,颇有点得意忘形的意思。

  他想:堤义明会不会狗急跳墙呢?

  毕竟这个人是有过先例的。

  在前世,九十年代,随着日苯经济泡沫破碎之后,房价大跌,西武集团的股价跟着一路狂跌,为了使集团不至于破产,堤义明不惜财务造假。

  最终被抓个现行,进了号子,晚节不保……

  李建昆觉得,最近有必要在各方面加强防范。

  麻烦就麻烦些。

  总归没有坏处。

  ……

  ……

  布置显得有些刻板的办公室里,堤义明何止是焦头乱额?

  他坐在红木桌台后面,手里抓着黑色话筒,明明无尽怒火直冲天灵感,却还不得不尽量使声音柔和且真诚一些,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连连致歉:
  “是,是,是我连累了您……”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电话那头传来怒喝:“是有人想用它来对付伱,而不是我招惹了什么人,你说我这算不算无妄之灾?

  “哼!你自己惹的事,赶快给我摆平。

  “下个月选举就要开始了。

  “如果因为这件事,导致选举的结果朝不利的方向发展……

  “你明白后果。”

  啪!
  电话挂断。

  堤义明到嘴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哐!
  哐!
  哐!
  他操起话筒,猛地砸向桌沿。

  用尽全身力气,一下,一下。

  质量不错的黑色话筒,硬是被砸个稀巴烂。

  “摆平?我已经在全力以赴了,需要你来指挥我,需要你来威胁我吗?!”

  堤义明对着空气怒吼。

  眼下,一支百人律师团,正在集中精力应对这件事。

  他派出了至少五十人,去疏通各种关系。

  除了他自己因为保释的身份,太过晃眼,没有亲自出马外,他做了能做的一切。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倘若这家伙落选了,那也是命。

  “你什么都不算。”

  堤义明仍在自言自语:

  “这个世界上只有属于我的东西,才是真实的、忠诚的……如果我没有现在的一切,即使没牵连到你,高高在上的你,又会多看我一眼吗?

  “不,你不会。”

  堤义明在心中,捋清了现在所面临的两件事,或者说,分清了孰轻孰重。

  他认为再好的人脉关系,也是不可靠的。    同时,只要西武集团仍然强大,只要他仍然富可敌国,想要再经营任何关系,都不算难事。

  他不能让西武集团走下坡路。

  他当前的首要任务,必须是拿回西武不动产的控制权!
  其他的都不重要。

  堤义明靠向椅背,托着腮帮子,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集中思绪。

  很明显的是,那个狼子野心的老外青年,打着吞掉西武不动产的心思,是绝不会再把股份出手的。

  这也就意味着,商谈没有任何可能。

  他能拿回控股权的办法,仍然只有一个:证明对方和鹤田中村狼狈为奸,企图侵吞日苯国土的阴谋。

  只有这样,国家机器才会介入。

  逆转某些在常规层面已成既定的事实。

  现在的问题是……他没有证据。而对方的人脉关系,远比他想象的强大得多。

  想到这一点,堤义明直到现在仍有些咂舌。

  一个外国人,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在本国的人脉关系,居然一定程度上能够压制他。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他,实在拿不出任何证据。

  证据。他的思绪又回归到这两个字上。

  无比关键。

  可以说现在是他的救命稻草!

  “该怎么得到他和鹤田中村假意合作,实为主仆的证据呢?”

  堤义明喃喃自语。

  事实上,这个问题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想。

  只是这回,他不打算再往常规办法上面去想。

  因为那,他想过千百遍。

  不会有收获。

  沉思良久后,一个恍惚间,堤义明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

  是了,他怎么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忽略了?
  凭什么只有对方,手上握有他的黑料录音?

  堤义明眸子里泛起兴奋中、带着点疯狂的精光……

  ……

  ……

  周一上午,九点多。

  一个正经人都要忙于事业、出门在外的时间。

  李建昆早上和吴英雄两口子,一块儿来到银行,这会儿正在他们的办公室里,查看详细的金融市场布局情况。

  随着李建昆预感的、《广场协议》出台的时间逐日逼近,这件事也不能耽搁。

  值得一提的是,他已经把所有的能动用的现金,全部抽调出来,用以实施在日苯金融市场和不动产市场的布局。

  不是玩什么心跳。

  而是机不可失。

  必须梭哈。

  咚咚咚!
  门外传来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很明显是自己的人,李建昆扭过头说:“进。”

  冉姿和富贵兄弟结伴推门而入,前者小跑上前,大眼睛里带着抹异样:“家里有情况……”

  李建昆眉梢一挑:“那还等什么?”

  富贵兄弟只等他的命令,当即夺门而出。

  封晓婉踱步到冉姿身旁,拉着她的手,打听具体发生了什么。容不得她不关心,现在他们所有人都住在那儿。

  吴英雄朝李建昆竖起一根大拇指,料事如神的意思。

  李建昆摇摇头:“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感觉多些防范没有坏处,想不到还真有幺蛾子,都摸到家里了。”

  他顿了顿,岔开话题:“找老孙过来。”

  不多时,吴英雄领着老孙来到办公室。

  在李建昆的吩咐下,老孙用办公室里的座机,拨通一个号码,用日语转达了命令:

  “盯好喽,李先生的保镖已经赶回去,如果在他们回到家之前,对方想溜,立马拿下!别给整废了,李先生还有用。”

  “明白!”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无论是谁摸到李建昆的银座大平层,包括他背后的主使,肯定不了解李建昆。

  自从把山本广扶上山口组组长的位置上后,李建昆在日苯再也不缺防卫力量了,别看他平时出行只是一辆商务车,后面每时每刻都跟着三五辆。

  前两天,李建昆又让山本广调派了一些人马过来。

  其中有一支小队,啥事也不用干,只有一个任务:替他看家。

  家里的房门,有人从同层的其他房间中,透过猫眼二十四小时盯梢。

  家里的窗户,有人从银座附近的其他大厦中,拿着望远镜,同样二十四小时盯梢。

  即使家里没有人在,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无所遁形。

  当然,这个布局,包括和山口组的关系,在能不暴露的情况下,李建昆会尽量不暴露。

  一来是张底牌,刚好应对想对付他的人,不了解他的情况。

  二来,山口组终究是个暴力团,在日苯还好一些,拿到外面,说他和山口组有关系,终究不太好。

  大约一个小时后,李建昆回到了他买下的银座大平层。

  山口组的人不在。

  富贵兄弟戳在客厅里,客厅居中的实木地板上,躺着一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旁边的地面上有顶同色的鸭舌帽,以及一只蓝白相间的手提工具箱。

  伪装得倒挺像那么回事。

  蓝色工装的胸口兜上方,甚至还有一行白线缝制的字:NTT DOCOMO。

  这是日苯知名的电信运营商。

  张贵来到李建昆身旁汇报情况:
  “学会武井保雄那招了,跑到咱们家装窃听器,我们赶回来时装得都差不多了,客厅、卧室、厨房……只要是间屋子,都没落下,比武井保雄还狠!”

  李建昆一边打量着地上的矮小男人,一边踱步到客厅的沙发旁坐下:

  “谁派你来的?”

  老孙进行了翻译。

  本来吴英雄想回来,李建昆没让,这种事没必要浪费他的时间。

  矮小男人望向李建昆,轻蔑一笑,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李建昆也没指望这么轻易问出来:“其实吧,除了堤义明外,没人有这么干的动机。”

  矮小男人笑嘿嘿道:“你没有证据。”

  李建昆也笑了笑:“不知道你的骨头,是不是也和嘴巴一样硬。”

  仅凭对方私闯民宅这一点,他就算敲断对方的腿,也算不上多大事。更别提装窃听器,性质更恶劣,那他更生气点,也是人之常情……

  矮小男人咬了咬牙:“哼!”

  李建昆还挺喜欢他的性格:

  “阿姿,回避下。”

  冉姿逃也似的奔出房门。

  “啊——”

  尽管离开十几米,但背后传来的惨叫,仍让冉姿打了个冷战。

  (本章完)